鲁家的院子里,易泽松满脸血污,手脚被缚,跪在厚厚的落叶层上。

一把大刀悬在脖子上方。

四个子女跪在一旁,哭个不停。

鲁家大少爷鲁有志站在易泽松身边,高声道:

“鲁家长工易泽松,品行恶劣,以怨报德,今晨大闹鲁府,打伤老爷。按照家法,其罪当诛!”

鲁府的所有下人和家兵都跪坐在周围,此时齐声道:“老爷英明!”

“英明?”

易泽松笑了起来。

“为获仙种,他每四个月送四个少男少女给仙宫炼丹,你们竟管这叫英明。”

地主鲁一鸣面容如炭,端坐躺椅之中,此时猛地直起身,双目一毒,沉声道:

“易泽松,你莫要妖言惑众!仙宫只选有罪之人,炼其罪孽,留其良善,是行好事!此番挑中你四个儿女,是你的运气!你却不知好歹,百般阻挠!终把自己弄得这般下场!”

“既是好事,我把这好事让给别人,如何?”易泽松微笑。

“可惜,选谁是仙宫定的,却不由你说了算。”鲁一鸣躺了回去,饮了口茶。

“我每月所得全数上交给鲁家,你曾允诺过我,绝不动我的孩子!”易泽松咬牙切齿道。

鲁一鸣摇了摇头,好似没听见。

鲁一鸣正室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娇声催促道:“老爷,还有同这人废话到什么时候?快杀头吧,肚子里的孩子已等不及要看了。”

“爱妻别急,就开始了。”鲁一鸣笑道。

易泽松环视周围跪坐的下人和家兵,高声道:“你们就这般由着这畜生?未来的某一天,你们的孩子也会落得同样的下场!”

众人低头,无人回应。

鲁家二少爷鲁有德讥讽道:

“我鲁府多良善之人,怎会同你家一般下场?况且,待鲁家获得了仙种,走上仙路,大家都会跟着沾光。谁不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莫要再同这下贱之人废话了,快些杀了,叫我们好好看看。”鲁一鸣的一个小妾说。

“就是啊,老爷,快些动手吧,这些怨天尤人的话啊,听都听烦了。要我说啊,谁也别怪,要怪,只怪自己能力不足,保护不了孩子。”鲁一鸣的另一个小妾说。

鲁一鸣随意地挥了下手:“动手。”

“慢着!我最后就一个请求!”易泽松高声道。

“说。”鲁一鸣不耐烦道。

“别让我的孩子们看着。”易泽松说。

鲁一鸣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易泽松的四个子女是要送给仙家炼丹的,若让他们目睹父亲杀头吓出了问题,仙家怪罪下来,鲁家的仙种可又遥遥无期了。

“鲁丁,把他们四个带到祛浊房,祛浊七日,启程仙宫。”鲁一鸣说。

被称作鲁丁的家将应声,带着易泽松四个子女离去。

子女们步步回头,易泽松亦眼噙泪花最后地注视着他们。

长子易江龙沉稳。

次女易江鹤锐气。

三女易江九伶俐。

四子易江天烂漫。

每一个都那么好。

自己此生却不再能保护他们。

秋叶正凋零,西天地表,一朵巨大的祥云飘过。

祥云上尖处状如人脸,慈眉善目,下宽处大肚便便,瑞气翩翩。

祥云盖过落日,像饮下一粒红丹。红丹入腹,祥云边缘熠熠,宛如一尊仙佛。

仙佛的阴影恰好笼罩在易泽松身上。

易泽松跪坐在阴影之中,这一生的种种画面频频闪过。

胎穿此方修仙世界,本想修得大道,却无机缘,处处碰壁,碌碌一生。

无数次坐在田边,愁眉苦脸,搓动着布满老茧的粗糙大手,看不到未来的方向。

但每次回到家,看到妻子温婉的笑容,看到孩子扭着腚给他学自创的“刀法”“剑法”时,他又觉得只要能让家人们吃饱饭,无论什么苦,自己都可以吃。

可如此弱肉强食的世界,与家人平凡地活着亦是奢望。

去年妻子病逝,易泽松老了一大截,还未从悲伤中完全走出,便轮到全家上路了。

祥云飘走了,西天红日沉到地表,似一个死去的仙孩,浑身通红浮肿,血光撒满大地。

在这血光之中。

大刀举起。

大刀落下。

易泽松的头颅落地。

易泽松的头颅落地,而身体不倒。

脖子里的血喷射出来,滚烫地浇在围观的众人身上。

鲁家人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鲁一鸣正室满意地抚摸着肚子,鲁有志和鲁有德都是她看完杀人后生的,唯有这样才能生出血气方刚的男儿。

然而。

死后的易泽松,发现自己的意识并未消失。

他感到自己化作一缕游魂,自由地升腾到这世界之中。

周围的景象全都灰暗了下去,但鲁一鸣正室的肚子中有一处高亮的圆点。

这圆点吸引着易泽松,令他不由自主地投奔过去。

圆点中,一个灵体正蜷缩着如同婴孩,易泽松的灵体挤了进去,竟活生生将这个小灵体挤出圆点。

小灵体突遇状况,睁开惊恐的眼睛,下一刻,就被风吹散。

此时的鲁一鸣正在对易泽松遗体站立不倒深觉不满,刚要出言让家兵将之推倒。

身边突然响起了妻子的尖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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