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性感妩媚,为了钱与无数男性缠绵过的菲菲小姐掏出了一把手枪,把子弹送给了这位骄傲又娇贵的德国上校。
然而一切并非那么顺利,一辆装甲车虽然即刻被打瘫痪,但是他的小型炮塔依旧活跃,另一辆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掩护着德国人的大部队推进。
罗斯有些自嘲地对身旁的士兵说道,“真希望军需官老婆也像这些破枪的威力一样注水。”
可没人再有心搭理,装甲怪物近在咫尺,姑且称作战线的最前端被德国人的机关炮和机枪扬起的浓尘分不清黑天白夜,罗斯几乎只能听见装甲车对大地的震动感和隐约的哀嚎。
先前撤下的第三排,就是被自己人打上的中士的那一排的两个班被罗斯招呼了上去,这是那个菲菲小姐的德军上校与他锋芒相对的时刻,一旦有班组崩溃下阵,这里的大部分人都会送命在背对着装甲车和神出鬼没的德国飞机下,即使哪个家伙躲过了一切,也少不了挨宪兵的枪子。
你被迫坐上德州扑克的牌局,不知情地押上了你拥有的一切筹码,而你又没有一个富豪老爸,又怎会轻易弃牌。
德国人的机枪架在被炸药炸塌的商店上,火力压制地几乎让罗斯抬不起头,而罗斯连队里仅有的刘易斯机枪,还是一战遗留的产物。
好一个环保主义,用人的命换了参议员的几个功绩。
罗斯大喊着让那个下士汇报敌人的情况,回应他的只有几个士兵的惨叫和伴随着德军炮弹炸开玻璃和墙体的破风声。
他听见哈里朝他喊道,“德国人几乎在我们脸上,我们几乎要完蛋了!”
这回第一排的人也加入到一线战斗。
也许是哈里下达的命令,又或者是接替了那个罗斯不记得名字的下士职务的那个士官的命令,他看到几个人从一片房子废墟里突然窜出,半弯着腰冲向那台完好的装甲车。
大概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让工兵去贴上炸药。
德国人很快注意到了,装甲车后的德国人纷纷调转枪头,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凭借着密度火力歼灭了那个小队。
而另一边的装甲车已然没有了动静,也许是哪发幸运的反坦克子弹撞上了某个先前打出的缺口。
可情况依旧不容乐观,一整个班被装甲车火力压制在半人高的破墙后动弹不得,只能被动地受着一个接一个德国人丢出的手榴弹,而附近的友军爱莫能助,罗斯手头上也用光了所有可以派遣的部队。
除了连部的一些非常规作战人员,罗斯有些无助地看向他们,一个个点起了名。
罗斯最不愿做的就是这么一件事,点名,似乎之后这些人的命运也与罗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又或者在哪一个沉闷的午后,罗斯幡然想起,哪个被点过的名字在之后的人生里仿佛未再出现过,紧接着是这个名字和罗斯那些短暂的相处瞬间,这会让他染上毒瘾般的负罪感。
罗斯只留下了那个管电台的小组,然后缩在后面看着前沿发生的一切。
他看到曾与他打趣过的两个管马车的厨子翻过第二个栅栏的时候就不巧的被一发炮弹掀起的尘雾卷没了影子,他记得其中胖点的家伙告诉他他曾经一口气吃了三十二个热狗,还因此赢了一张都柏林的船票,可惜又因为临行当天他的儿子染上了风寒而未能成行。
他还嘲讽他的土豆泥就像汤姆患急性肠胃炎时的排泄物一样稀薄,先前在连部共事时,他也最爱踢这人的屁股,因为他的屁股是那么的立体,像是镶上去的两颗浑圆的皮球。
而他还不服气地问罗斯要不要在外面打一架,可他的肉手最终没有朝罗斯挥拳,他总是笑吟吟地问罗斯想吃什么,他有法子上当地的镇里弄点,除了那天他刻意压低声音问,并且刻意地减少了罗斯的肉,但是后来又让他的搭档给罗斯送去了一小碟说是吃剩的臭肉。
然而第二天他又恢复如初,还说这是混蛋的法则,他自降身价理解一下失败的老混蛋。
他后来还告诉生病的罗斯,他要回到家里当个老师,不教语文,不教数学,而是教绘画,罗斯半梦半醒地说了句,“他妈的厨子用他妈的猪油画画。”
他的孩子死在了他赢了奖券之后的第二周,从此他发誓再也不吃热狗,也不再想去都柏林看看——尽管那是他祖母的老家,而他在他三岁时在他祖母老家度过了一段不错的时光,自那以后他一直想回到那个记忆力早已模糊的地方找找小时候的自己。
罗斯还记得,在他接手时的上任军官说这人很不老实,因为当初训练他的教官太严厉,有些刻薄,被学生蒙着脸打了一顿,但是这胖子看到了,却告诉他的教官,“一切都按军事条例那样发生,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这么一句狗屁不通的话,最终可怜的家伙一个人背下了黑锅。
他不爱接罗斯的话茬,或许是因为罗斯说话太粗暴,而他比较笨拙,总是把罗斯的话当真,而且见到姑娘总是脸红得说不出话,连问人家吃什么都会结巴,罗斯总是好奇这么个人是怎么有一个前妻还能有一个孩子的。
先前巡视的一个上尉总是找连部的卫生检查的茬,于是这个家伙往那个上尉的新皮鞋上“不小心”浇了一层美味的咖喱汁,气得那个小心眼几乎要拔出枪来请他吃枪子了,这人还慢吞吞地故意结巴地问上尉“没事吧”,整得上尉威胁着要告他上军事法庭,可碍于汤姆的面子,又没法真的发作,气得他脸色又青又紫了半天,就留下句“你这个该死的蠢厨子!”。
可他不是该死的蠢厨子,更不是罗斯嘴里的厨子,或者是猪油,那个很重要,他叫约翰·哈德森,一个地道的英国人,一个曾有过一段婚姻却又丧子的人,一个曾经做过保险职员但想回家投身绘画事业的人,一个能给你温馨而又可爱的拥抱的仗义朋友,一个可以让你想起来倾诉一晚又不必担心可信与否的靠谱家伙。
还是一个有些有仇必报的小混蛋,总之,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绝非可以轻易描述地清楚的活生生的立体活人。
可他死了,兴许哪天那个混蛋上尉兴致来了就提起一句当年那个蠢蛋咖喱猪油厨子,又或者谁口中的大屁股墩子。
这一切没意义,他死了就更没意义。
可这世界上很多的一切都没意义,罗斯一直不明白,人该为什么活,又该为什么死,这么被炮弹砸死,留得一个没意义的人生和一封包着没什么意义的纪念铁块和一张打字机本身永远也不明白的破字的信,难道还有什么比这更没意义吗?
保尔柯察金说一个人在回想起他的一生时应是值得的,可是你总有那张未能如约而行的都柏林船票,那三十二个吃下去的热狗包,该死的,这令人费解的保尔柯察金的小儿科的一句话足以体现保尔柯察金本人肯定吃不下那么多热狗。
罗斯只是静静地观察着一切,人或者猴子被德国人的炮弹轰死,而他拿德国人的装甲车和迫击炮毫无办法。
僵持的每一秒都在放干所有人的每一滴血,每一刻都有人在为了没意义的事情迅速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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