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海涌过,红色的浪涛舞动着,吞没大片大片绿色,像是烧穿一张纸般一直蔓延到远方模糊的天际线,所过之处,只剩下一片焦黑。
马腹中,荀渐纾被血肉包裹着,温热黏腻的血液和内脏止不住的灌向他的口鼻。他能感受到,熊熊烈焰就在他身边燃烧着,自己就像是蜷缩在炉膛中的一枚鸡蛋。
强烈的窒息感袭来,随之而来的是变得昏昏沉沉的知觉,荀渐纾裹在这道血肉制成的防火毯之中,逐渐失去了意识。
朝阳从东边的火海中被点燃升起,照亮了这片焦黑的土地,不过这场吞噬一切的大火仍未结束,在看不见的更远处,烈火在白日里依旧无休无止的摧枯拉朽着,直到吞噬土地上的一切。
一大块焦炭当中猛地伸出一把银锃锃的铁剑,慰澜真人从豁口处爬出。他原本青色的道袍被血肉浸得通红,此刻又沾染了灰烬,宛若这片焦黑炼狱中盛放的一株曼珠沙华,看起来有种诡异的魅惑之感。
他抹了把脸上沾到的血,简单分辨过后,从旁边的另一块肉炭中救出了浑身挂满肠子和内脏的荀渐纾。
呛鼻的烟雾刺激下,昏迷的荀渐纾剧烈咳嗽着醒来。见他没事,慰澜真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简单替他清理了一番。
意识刚刚清醒的荀渐纾蹲在一旁剧烈的干呕着,空中漂浮的烟灰迷得他睁不开眼,想到昨晚的一幕,他至今还有些心有余悸。
待他起身见到眼前遍地焦黑的一幕时,看着身上黑红相间的慰澜真人,强烈的自责和愧疚感顿时席卷全身。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还以为……”
慰澜真人没给他继续道歉的机会,他上前轻轻拍了拍荀渐纾的后背,依然微笑道:“无妨,没事便好。”
看出他内心的疑惑不解,慰澜真人向他解释道:
“昨晚所见乃紫貉,是兽中颇具造化者,其尾有磷火,怒则现。昨夜师兄扰了那妖物修行,自然会遭其报复。”
荀渐纾目瞪口呆,他不敢相信,昨晚被自己当做小狐狸抱起来居然是一只貉,摸着溜光水滑的,没想到下手居然那么毒,一言不合便放了这么大一场火。
他不禁懊悔自己太过轻率,连累慰澜真人不说,到头来连马也丢了。
看着地上那两坨黑糊糊的肉炭,浓浓的负罪感弄得他内心里极不是滋味,想到后面还有一堆路要赶,可如今却丢了坐骑,这可该如何是好。
“如今已至渝州府内,目的地近在咫尺,你我徒步即可,今夜前必能至之。”
慰澜真人还是那么善解人意,这种无限度的宽容既让他觉得感动,又让他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跟在慰澜真人身后,荀渐纾内心不断盘问着自己:
“我真的值得被这么对待吗?难道就凭自己前世是靖漪真人?”
那位靖漪真人和自己相比何其遥远,现在的他不过就是个什么都不会,也什么都不知道的凡人而已,根本担不起“真人”这么崇高的名号。
思来想去,荀渐纾也始终找不出个答案,只好暂时将这个疑惑埋在心底,埋头继续朝着前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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