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被遗忘了很久的名字,这其中承载了一段他所珍视的过往。但这段记忆,又总能使他抓心挠肝,彻夜难眠。
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同样的黑暗就会再一次带他回到那日的夜晚。
那夜的他正点着烛火在房中做功课,母亲突然神情慌乱地冲进他的房间,叫他赶快去密室中躲起来!
他正无措着,大门外便传来了一个尖锐的声音:“礼部尚书吴双冒犯天威,已被奉旨关入十三衙门。咱家奉陛下之命,前来缉拿吴家亲眷!陛下有言,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喊叫、咒骂、哭声、笑声,都在这个无尽的黑夜中清晰可闻。他看不清挥刀之人的脸,却看清了无数人低低呻吟时的扭曲面庞。他们恨这个世道,但又敢怒而不敢言。
那一夜,死了太多人,而他们的不甘与不忿都在这一夜全然压于他身。他不甘心就这样窝囊地离开这座残留着他与他亲人鲜血的都城。于是他握紧手中那块绣有吕字的手帕,跑下山,满京城寻找姓吕的人家。终于,在第三日黎明的曙光到来之时,他拖着沉重的躯壳,站在了吕府门前。
当时的他又何尝不恨!他也想敲碎这吕府的门庭,斩断每一根哪怕再弱小的生命。但他空有泼天恨意,却无能为力。
那年,未满十岁的他只得认贼作父,暗搜罪证。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诚如吕烛所言。无论是在京城,亦或是现在逃到雒阳,这位义父都未曾亏待过他所谓的义子。
他喜欢生机勃勃的春日,于是无论在京城或是而今逃到雒阳。吕烛总将最贵的花交于他侍弄。他夜半难眠,吕烛就冒着身份暴露的风险为他选了个丫鬟侍奉。
二十年前的那阵狂风跃过重重山冈刮到如今,差一点就生生折断了一个少年弱小的臂膀。
年少的他呆在仇人的宅院,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每日都活在煎熬与两难之中。
割肉还母,剔骨还父。他好像只能用放血来回报这片养他成人的土地,哪怕是将身上的血都流尽了,死了也好。毕竟,吕烛虽负了他父母,却未曾对不起他。
可他身上背负的,偏偏从来就不只有他自己。
“实不相瞒,从京城到雒阳,一直有人在暗中助吕烛逃出生天。当初我父皇要杀前朝参政太监之时,你可知是何人在暗中助他?”宋若华问道。
“草民不知。当初义父只言他进京有事,让我在城外的一个茶肆中等他。至于是何人助他,草民也就不得而知了,”吕拂曙答道,“至于现在……他每次与他人往来皆屏退左右。但是我曾撞见与他往来之人交谈,听那人的口音倒不像是雒阳之人。”
不是雒阳之人?讲了这么久,这吕拂曙除了一个“不是雒阳之人”倒还真是一问三不知。骏马虽能历险,力田尚不如牛。罢了,还是问他一些力所能及的问题吧。
顾君安心想,便调转案件,问道:“既然你是为查当年之案而留于吕府,那你有证据能还你家清白?”
查了这么些年,若是此事都还没头绪,那他恐怕真的要怀疑这人吴家公子的身份究竟是真是假了。
“草民有证据。义父向来喜爱收藏古玩,且前朝之时,那顶被调换纯金的冕旒无法变卖。于是逃亡之时,义父便将他交给了我。后来抵达雒阳之后,他曾命我将它放在库房中,但至今也未再过问。因而此刻那顶冕旒仍在我房中。”吕拂曙神色淡然,不喜不悲道。
怎么会……在他房中?便是那吕烛再不小心,也断然不会犯此等低级错误。
“吴央,于邙山之上告前朝旧案,此事是你安排的吧?”宋若华看着他的双眸平静地问道,“不,准确来说,吴嘉能重拾旧望为吴家翻案,此事是你在背后推动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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