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深处去是渊潭,走出即是长夜,

似乎见得了白昼的颜色,或许是黎明到来的征兆。

无论昼夜,人来人往依旧,

一条向上,一条往下,加上一条平路,汇集到一地,即是燕尾口,

熙熙攘攘,天不见亮,“燕尾”作为上下山的交汇处,趁早把路灯亮起来了,

渊潭山到了这里,人已是多了起来。虽是抱山的不大地方,也多有人在附近居住,行人三三两两往来寻常,不至于太清冷。

居民们称“白岩”,也就是白岩区,它是“夜晓”一处平易近人的地界,不比闹市街区,这儿有的并非彻夜不息的热闹,紧靠渊潭山,换来的是悠闲恬静。

不足道的,有什么落入夜的寂静,自远方传来微不足道的异音,就在这“夜晓”的某处。大多数人不会在意的,却也一定有人捡拾起细细打量。

于是“燕尾”的人流少去一丝,“夜晓”的静又多一分。

暗流涌动是夜晓的不安分之一,交织着迥异穿过这名为“夜晓”的地界。

今夜翻涌,人们的心弦被夜晓挑动着,

“白岩”有人停留,“夜晓”有人凝望,

“他们”驻足于此,不曾离开。

不管是停留的某人,还是不知来往去处的过客,都不引人注目。

不远处一位闭目养神靠着灯杆的男人,时不时睁开眼检查时间,他似乎就是为了这才找了个亮堂地;阴影处的某人,一直蹲着不动,四处张望,像是临行前的等待;还有穿着黑色正装拿着几张纸反复翻阅的女人,她似乎为工作所扰,还未见黎明,也不知能否看清;除去灯光旁稍稍显眼的,还有多少人迹难寻。

行人往来又去,正是平时的景象,

如果只一眼扫过,大概。

变动着的目光,少数流露的情感,行路与方向汇集在一处,就在这“燕尾”,就于此“白岩”,彼此紧贴,他们顺着夜晓的暗流前进,带着共同且唯一的“遵循”,追随着某人的脚步。没有确定的命运,只有确信的自己。

于他们,前路未知,于他,则未知而又笃定。

路灯下,并不显眼,是怎样的表情也看不清。

戴一副眼镜,稍微踱步,却不像只有他一人于此,一举一动,多会牵动旁人的眼光,或许是因为此地太僻静,风吹草动都叫人留意。再看他,也不过被认作是一位平素朴质的男人;有时见他笑,温和清朗,但大多数时候,他都只是规矩地站在原地,除了偶尔擦一擦眼镜,不见有其它动作。处处都与他的端正吻合,和煦不惹人注目,

如果只一眼扫过,是如此。

纪麟云,区别于以往的时候,除了摆弄他的眼镜,就只是站着,紧握双拳垂在身体两侧,他不想过多展示心中的不寻常,尤其是对他在乎的那些人,可尤其是他们,谁又会看不出,谁又会在意呢?

闭眼,谈不上累,只是等了很久。

取下眼镜,整理衣领。

行人往来,是天亮的前兆,

可“渊潭”之于“夜晓”,还等不来一个黎明。

除此之外,则看不到更多……

睁开眼,

到现在还没见他们三个的人影,纪麟云敢肯定,那几个家伙,早把他的告诫抛到九霄云外了。

察觉暗处的响动,有黑影掠过,定眼一瞧,

是只黑猫,眼睛闪烁,很漂亮。

他摆过头,不去管。

自家的这三只他还没管好呢,她,他们想去哪儿,不都由着他们自己吗。

燕尾口可作为一个界限,之上是渊潭山掌管的寂静和神秘,到这里则多有行人经过停留,

所以那轻音,沉步才不至于突兀。

离得很远,纪麟云却已明白,而后皱眉,少了一人。

该把表情整顿一下,至少不烦着一张脸,嗯,可是那两小子无论如何都会看出来的。怀中振动提醒,真是个好时候,拿出手机飞快扫过,凝心的报告,大大小小已有许多次了,但这一次她给出的名字和照片,纪麟云凝滞神情,一动未动。

这下好了,笑也笑不出,愁也愁不下去,周围稀稀疏疏有了反应,

人已经等到了。

放下手头事,他三两步迎上。

每每相见,都让自己越发珍惜这些时间,记得以前是他紧紧拥住他们,现在则有诸多事不尽相同了。

一眼就看到那高大的身躯,纪麟云迎上去,黎苍只是拥抱。“一身湿啊。”他挣开黎苍的臂膀。

“哥,我们这时候见面不违反规定吗?”仍不见人,山路深处,阴影中,先听得清朗声音出来,纪麟云也不往那边看,只顾着上下打量黎苍,说:“没事没事,天天都看着呢,你呀,比我都喜欢把规矩挂在嘴上——哟,黎苍,你这是又下水又穿山呀。”黎苍上半身几乎裸着,他的“伤刻”突兀地表露着,在这种时候,要多显眼有多显眼。

夜影窜动,武烛明环视观察,多是云哥领导下的“组织”成员,

在这夜晓市,唯有他们是逆时而行,

他们等了多久了?可武烛明转念又想,

无论多久,他们都不会在乎的吧。

“不知道他怎么搞得一身狼狈,我们分开了一会儿,前不久才遇见。现在看得清楚,黎苍,来,我给你理理。”武烛明凑上前来,纪麟云也放开黎苍,刚想从黎苍这堆吊在身上的碎布中找出点儿完好的缠在一起,至少遮下黎苍的这健壮身体——还有那“伤刻”,但纪麟云脸上柔和,声音却不见笑:

“殇夜呢,把她弄丢了?”

手上一紧,黎苍与武烛明相视不语,又低下头,继续缠衣服,都没有回应纪麟云的话,殇夜向来独来独往,不担心是不担心,可回忆起殇夜的不久前的表现,也该说一切如常吗……

纪麟云却与以往不同,看来这两小子分开多久,遇上也才刚一会儿的事。不省心的回来了,省心的今天却见不着,唉,早晓得,当初就不该让殇夜跟只猫似的整晚整晚地在外面跑,还有!该提醒她时刻把手机带上!

“你们两个也不通气啊,去家里也没找着,才给烛明打的电话。以前贴在一块儿拉都拉不开,到了现在,又有一个见不着了。”

瞥一眼武烛明,他手上动作不停,眼神却游往别处。

纪麟云挤两下眉毛,他问:

“很早就见不到你人了,烛明,你上山了?”

“走了很久的路,最后上了山。”武烛明低头,没有看纪麟云的正脸。终于绑好黎苍的“衣服”,像是布条缠在他的胸腹部,勉强遮住他庞大的身躯,隐隐还是能看到他胸腹那赤红的颜色。

天色往亮堂了走,人却稀疏了很多,即使武烛明不常在这时候走动,但不提醒,谁又会注意到其中不同,武烛明观察四周,多有些“熟面孔”。

“到那边去,黎苍这样子等谁来看。”移步到角落的巷子,错综复杂的白岩区,不起眼不被留意的角落,在这里最不缺少。“这都是早就定好流程,我们只不过在燕尾停一会儿。”纪麟云解释,“看你们的样子,恐怕有很多要说的吧。”

三人聚在一起,心神沉着,片刻安宁,亦有清冷。

黎苍武烛明手口并用,告诉了云哥渊谭山上他们遇到的种种,相较于他的两位弟弟,纪麟云少于突出的气质,沉稳,内敛,更适合于他。他们身旁多了一人,除了纪麟云一字不漏地听着,他也记录着二人所说。至于有无更旁人也听着,在今夜里,谁又知道。

叙述完了,记录者也在纪麟云示意下离开。

“朔峰附近的红色,很显眼不是?你们都见到的。”纪麟云说,“那是‘血’,它承载的,并非只有异象,绝不是只有好看新奇而已。”

“血?这么说,它是某人的——我不是很明白。”武烛明表达疑惑。

“当然说的不是一般人,烛明,你看到的那个女孩手里拿着的“血花”,大概率是同种物。”纪麟云细细道来,他看向自家这不省心的弟弟,说,

“只是,怎么会忘了?我的明。”纪麟云两手捧起武烛明的脸,就这样直视他的眼睛。即使武烛明高出他一截,他语气中的呵斥与呵护都没有掩饰,纪麟云换以柔和的语气,问:

“你心是最稳当,不变也不移的。有这样的你,却也能忘了许多事?烛明,我真的很担心你。”纪麟云好像能把人看透,他问,“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武烛明并没有因这些话记起多少来,

但是……

恰如那时,恰如那错误的时机,是否也印证了他的某种动摇。殇夜,她就像夜空般神秘不可究,那时的她,更多了一层繁拢的面纱。

至于他自己,武烛明心有愧疚,他们本应该坦诚相待,云哥面前,怎能有隐瞒,于是他改变主意,将自己胸口吃痛的事也说了,本来早该说的。

但让武烛明更为在意的,还是那时展露的异象,明显不是寻常月夜的天空。

黎苍听了只摇头,纪麟云扒开武烛明衣服,就如他所说,什么都没有。但两人都没有过多反应,毕竟,这可是他,是那个如一不变的武烛明。

“所谓“天夜”异象,不能光看其表面。唉,你这小子,就算是你,也该小心些,别看见新奇的就靠近,有什么事也别瞒着,就算你——黎苍你也是,下次别跟才遇到的女人说什么‘不告诉别人’的话了!”纪麟云微怒,黎苍也只有挠头,既然答应了奚玥,就得遵守,云哥继续问:

“还有呢,黎苍,你这时间也不太对得上吧,而且你说熟悉的感觉,是怎样的?”“熟悉又陌生,呃……”黎苍并不是不想说,只是不知道从何说起,自己的“伤”,那该是很久以前了,

像是,心脏之外,有别的什么,鼓动着。

“唉,不想说,就不用说。最近我也忙,等我回去,再好好陪陪你们。”

纪麟云摆摆脸说,接着朝黎苍伸出手,黎苍乖乖把那把锈蚀的小刀交出去,纪麟云敲了一下东张西望心不在焉武烛明的头,一边问黎苍:“你说的那个醉汉,大概年龄多少?”“至少也得在我之上翻个番。”

啧,果然,跟凝心报告的不是同一人,也是,如果是他,黎苍应该有所反应,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但也不至于认不出来。纪麟云心中盘算着,他告诉黎苍:“他是谁这个问题我有谱了,至于这把小刀,因什么而断,可能是血?做什么的,这些还得另说。”

纪麟云把眼镜扶正,等待的时间里,他已收到有很多人的报告了,虽说才不到一小时,得到的信息却相当少,这不禁让他对现在情况,尤其是渊潭山的情况有些怀疑,况且不止是渊谭山——

可能的危害,不确定的因素,微小的混乱,都是他们该警惕的范围,光是渊谭山还好说,但“夜晓”可不止这一丁半点。

他们平时留在城里的人要多少有多少,可到了现在也有些吃紧了。多少调动,全是纪麟云亲自下达,可计划总归赶不上变化,

他揉了揉眼睛,最近都没怎么休息,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纪麟云试图整理自己的心思,把乱七八糟的想法当作一种多虑。莫不是这一趟来渊谭山,连这样等待的时间都不会给他们。另外两人走来,试图抚慰他们这位哥哥。

事情来得极为突然,还好组织从没有疏忽调查工作。整天连轴转,纪麟云已有一段时间没主动联系他们两个了。

没有什么心力憔悴一说,他只希望自己的所作所为不是白费。

自刚才开始就有种深刻的违和感就在三人心中无法散去,他们都明白为什么。黎苍回忆起殇夜对他的告知,“照顾好自己。”是否有别的意思,黎苍纠结,想着我可不像殇夜你那样聪明,还给我打哑谜吗?

武烛明并不过于担心殇夜的情况,以他对殇夜的了解,一个人待着能使她更好地冷静下来思考她所想。但不知为何,他越确信这种了解,心中的郁闷就越难以抒发。

那个时候,他——

“没看到?”纪麟云没收到有人见着殇夜的报告,云哥清楚他这个妹子的作风,她虽常常如此,但今天,他心思跟眉毛都拧成一团,“路都封完了,是怎么下去的,赶着去哪儿,还是说,她早下去了?”

“烛明,殇夜的样子,你看得明白,她有什么不寻常吗?”纪麟云直白询问,武烛明停住了,他已经对另外两人描述过自己那时的举动,但一反常态,他闭眼许久,才堪堪回答:

“她,有些自己的想法,这个时候,她都会一个人待着的。”

意料之中但如今也不起用的回答,纪麟云还不知道自己这妹子独来独往的性格,反观武烛明,看他样子,久久停下,像是不能从他的某种想法中自拔。

自己是该多陪着他们才对,纪麟云心想。

直觉中隐隐感到些古怪,虽然人手紧张,但他还是要派人去看看,殇夜独自居住的地方没什么人,是个冷清的地方,但她自己也不常待在家里。就让负责那片区域的人去好了,也快,

心中这样计划,又不忘瞥了旁边两小子一眼,这两个不省心的,让他们去别的地方,在自己人身边,好一直看着。

啊,说起来,黎苍那小子,衣服碎片看来是他的,但他说是在“羽池”,我们的人只在路上找到了,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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