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她反应,殇夜整个人一下子被抬高了起来,武烛明一手扶着她,一手支撑起她的身体,把殇夜整个人抱了起来。

殇夜这才反应过来,她首先想到小时候武烛明也是背过她的,是不是也是这样抱起过她,现在长大了倒没有这样的玩笑了。她轻笑,坐在武烛明的臂肩上,倒也不慌不忙,任凭武烛明这样托着她,舞动着在月夜下肆意妄为。

“哈,殇夜,今天的你话可不多啊。”

殇夜只是微笑着俯视武烛明,那黑色瞳睛叫他无法移开视线。

她回答:“有时候,不过是一点小小的不同,今晚是,我或许也是。”

“是吗?在我看来,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是从没有怎么变过的。”说着武烛明稳了稳姿势,就一直这样托着,始终不想放下。

殇夜转而遥望远方,回答道:“是呀,如果一直这样与你一起。但是,就怕诸多事情并不依照所预想的发展,要不然,也不至于……”殇夜说着声音越发的小,只是遥望着城市。

武烛明不知听没听清,他越发起劲,说:

“要是能时时在一起的话,也用不着任何担心了。”

说完这句话后,两人对视着,没了下文。还是殇夜淡淡地笑着,说:“烛明,快放我下来吧,还打算一直抱着我吗?”武烛明这才回神,将殇夜慢慢放下。互相看着,都不说话。

不是恋人,可似乎两人有点儿忘了这回事了。

武烛明转向城市,他兴致很高,明明是想让殇夜稍稍放下思虑,现在倒是调动起了他自己的情绪,似乎也一扫了今天的阴霾。他将真情化作言语:“殇夜,或许只是我多虑了,你今天,倒是没了往日的风范。但实在要说,也不用我来担心。每次这样,你都是能自己走出来的。云哥每次被我和黎苍搅得心烦的时候,都说你是最让他省心……这种时候,我和黎苍倒是每每想着没帮上你多大的忙,不晓得怎么回应。从以前到现在,你一直都是冷静自信的,是我们三个里头最有考量的那个,黎苍恐怕也是这样认为的。那个比谁都更相信自己所追寻的正确,无疑的人,不如说,那样的你,早就印在我心中了。以前如此,现在又如何呢?哪怕有什么事,我们三个人不是还在一起吗?不是还有我和黎苍吗?殇,你是无需我来提醒的。”

他转过头去,期望见到她再一次的笑容,就和平时一样。

可她没有。

殇夜就如刚才一样,微笑着,神情冷静自然得让他生出一丝不安。

“烛明,或许你错了,或许我不是那个最坚定无疑的人。或许没有你们,我是不能永远自信冷静的。但是,如果我说,我与你,黎苍,也必然会离别呢。”她就这样带着些许笑意站在武烛明面前,继续说,

“而那,就是今天呢?”

一字一句平静的叙述,却让武烛明的心落入冰冷的潭水中,他原本的笑容与气势一起消失了。“离开……是什么意思?”他没说出来,也不敢问出来,他从来没这样想过。就跟剑锋直刺他心上,不会的,她在说什么,没有任何预兆,就这样离开?怎么会?他除了不相信,还是不相信,以及,疑惑,他心绪瞬间乱成一团,可是他并没有将这种情感表现在脸上,他早已不是孩子,不会轻易因这种话迷惑,他坚信这是殇夜的玩笑,可是她不是会轻易说出这种话的人。他担心,疑惑,比刚才更甚。既然如此,武烛明的心思一转,坚定了意念,离开?殇夜,你可真是个坏家伙,编这样的话来唬我,可真是胡闹。武烛明想,既然那样的话,那我就把你留住。

他转向殇夜,看到的却是与刚才她回答时截然不同的爽朗的笑容,好似刚才殇夜的冷静模样是另一个人。她见武烛明纹丝未动,就靠近了他,双手轻拂武烛明的脸颊,露出她那浅笑,以平和的语气说着:“怎么会,烛明,刚才的话,怎会是真的,只想看看你苦恼的神情,结果你当真了,哼哼,这才是你嘛。要是离你和黎苍一个人走掉,我可不得伤心透顶,不是吗?”她的声音好像有一种魔力,自然平缓却穿透人心,她的手指轻轻划过,叫人不能怀疑。武烛明也多么希望那是玩笑,可他不会不明白,看到殇夜今天的古怪,这些话恐怕不能只当做是殇夜的一时言语。

他告诉自己,是真是假已无所谓。害怕失去,就将其留下,害怕离别,为何不抱紧她?亦步亦趋可不是他的作风。他下定了决心。

武烛明仍是一动不动,直直与殇夜对视,那清澈的眼神反倒让殇夜不知该作何反应了。直到他严肃的神情逐渐换上亲切的微笑。武烛明看到的是她深邃的眼眸。可是殇夜,看着武烛明,心里却又浮上了迷茫,她心中出现了一句提醒:不行,不是现在。

殇夜收回手的那一瞬,武烛明抓住了她的手腕,攥紧了,轻轻放下。他清楚地对殇夜说:

“殇夜,我相信你……有一件事,殇,你能听我说吗?”

殇夜没有任何表情,直勾勾地像是在注视着什么,她的心思没在这里,仍将手给武烛明握着。他继续说道:

“殇夜,分开是我不曾想过的。如果那样,我……”武烛明的声音停下了。

殇夜没有直视他,神情难解纠结……她微微闭目,此刻她的心中有什么在纠缠,连她自己也不明白的缘由。武烛明越贴近,每对她多说一句话,她脸上不安,疑虑的神情越重。虽然没有抗拒,但……却有忧心。不是因为他和殇夜有什么阻碍,而是殇夜心中有什么困住了她,现在也困住了武烛明,隔在他们两个之间。

殇夜将手从武烛明手心中抽出,于是他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没能告诉她,或许是有阻碍,但武烛明却违背了自己心中的承诺,什么也没改变。不仅违背了他自己的信念,也蔑视了武烛明从来的坚定,就像是一个亦步亦趋的人,全出自他自己不知所谓的犹豫。

在这断开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殇夜望向城市,武烛明想着以前好像也有过这种时候。是怎么回事,他差不多忘了,似乎也是差不多的情景。他抬起手,指向夜晓灯火中的一个方向。殇夜看去,那里有着一座矮房,仍亮着光,与周围的黑暗有些许不同。武烛明开口说道:“云哥又在熬夜了,说了多少次也从没听进去过,每次有大事的时候,就不分昼夜的工作。嘿,一把年纪了,也还这样逞能。”他那如白昼般清朗的笑容总是能融化冷寂的氛围。殇夜闭眼,微笑着说:“你跟云哥也差不多了,一样不拐弯的。而且,要是他知道你又说他一把年纪,又要教训你了,像这样。”

她轻轻敲打了下武烛明的头,作出一副严肃的模样:“你这小子,我还不比你老多少!就是放在以前,也从来只会说我们是四个兄弟姐妹!”于是两人互相对视着笑起来。

夜晚冷清,但却不似先前那般寂寞了。

背后传来踏音,步伐很慢很缓。

是黎苍回来了,还没等看见他的人影,殇夜就已经开口问道:“什么时候,你也开始轻手轻脚了?”

高大的身影从黑暗里走出,黎苍嘴角一撇,回答说;“哪里是我轻手轻脚,怕不是你专心另外的人,没注意到我罢了。”殇夜故意装没听懂,他走近,还时不时瞟武烛明一眼,武烛明眨巴眨巴眼。

黎苍这一来,又把三个人黏在一起。殇夜带着疑惑的眼神问他:“你好像很是高兴,遇到了什么好事。”黎苍硬挤到两个人中间,朝殇夜的方向古怪地看了两眼,回答道:“好事可没遇到。你要晓得,每每这个时候我都是很高兴的。要说有什么可提的,刚才我就晚走了一会儿,就看到某人的那样子,风一吹都挨上了,结果她还没挨上。呵,殇夜,我问你,要是烛明没睁眼,你接下来打算怎样。”武烛明没听明白,往殇夜那边看,只见她正扶额轻叹:“你看到了啊。”她显得有些窘迫,但仍不失镇定,马上又接下去:“自然该怎样就怎样,难不成我会怕吗?你,不会一直在旁边看吧。”黎苍满面笑意,却又是用他那一如既往平和的语气应对:“哪里怪我停了一会儿,可没想到,这一回来,又看到你们俩个贴的那么紧,倒叫我不好出来了。”这是说刚才,武烛明故意打岔,转而问黎苍:“话说你逛到哪里去了?”“羽池那边。”“那么远!你可跑得真够快的。”

“小意思。”黎苍轻描淡写地回答道,“况且,跑快点儿,不也有好处吗?”看向两人,他们轻轻摇头。

就这样互相调侃,谈天说地,夹杂着关心和回忆。这样的对话,至今已不知有多少次了,多年的相处早已将几人紧紧系在一起。十几年来也能闹出不少事,从过去到现在,从乳臭未干到如今独当一面,三人过去稚嫩的面影已成了相片上的回忆,取而代之的是三人此时的背影。彼此搀扶走到了现在,照他们那第四个“哥哥”的话说:“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是让周围人都觉得,是这样的三个兄弟姐妹。”每次说完,还不忘把自己撇在一边,说什么“看来我也是个外人了”,弄得他这三个弟弟妹妹不知说什么好。

三人紧挨在一起,就是这样寻常的聚在一起,也是刻印在三人共同记忆中的一部分。

黎苍说着说着提到他从天梯上来时遇到了个奇怪的人,没到等烛明询问,殇夜居然也说碰见了一个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人,看她那眼神,似乎还真是个特别之人。武烛明听着,想着三人不是一条路上山来的,似乎也不是遇见的同一个人。没想到这样晚了,三人也能有不同的邂逅,武烛明有些怀疑,以前这么晚的渊潭山,哪里还会有这样多的奇人异事。他渐渐有些怀疑了,遇见的那事,估计也不是偶然。

这边烛明正细细思索,在一旁的黎苍也看出殇夜的奇怪,自刚才在暗处看着他们两个的时候就这样觉得了。想到武烛明,他一定也是注意到的,一看他,结果发现他又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黎苍真想再给他来一下。停了一会儿,也只是笑了笑,“不去管。”他直起身。

可只一瞬,本来还轻松着的他,像是突然吃了痛,面色一紧,一咬牙。然后马上转成了惊疑。他诧异地将手放在自己胸口处,低下头,眼神停在了那儿。“黎苍,怎么回事,是你的……”殇夜先注意到了,武烛明这才反应过来,向一旁看去,黎苍的那种惊疑表情他都不曾回想起过,就跟很小的时候,那一天一样。

黎苍回过神来,看另外两人正盯着他,沉下声音回答:“小事,不在意。”但他的脸上却是若有所思,没有看他们。

武烛明见了黎苍的异状,说:“黎苍,是你的赤痕。”他和殇夜从小到大跟黎苍在一块,晓得黎苍的胸口处,掩藏了过去的印记。他俩每次问他是如何的感受,他都只会形容是:“不足为道。”只见黎苍面色凝重,微微皱眉,武烛明想看看,伸出手,黎苍面无表情地拨开他的手,“用不着……怎么现在发作,而且,唯独这次……”他自语。

黎苍的僵直状态只持续了一会儿,随后马上回到正色严肃的模样,没有再弯腰靠在石栏上,反而是挺直了身子。武烛明看着黎苍,这次发作有些不同寻常。他眼角余光一扫,察觉到黎苍的衣角有一片是沾湿弄脏了的,刚才离开的时候还没有。这或许与黎苍提到的那个人有关。

这“痕迹”伴随了黎苍大半的岁月。这时候,他是知道该怎样应付的。武烛明和殇夜都不会说什么,也不会对此追问,因为他们知道,哪怕是裂骨之痛,这个男人也是不怕的,他有着远超常人的意念和骨气,以及比他这痕迹更深刻,印在他心中的狂性。

殇夜笑:“可别是什么大问题。”黎苍没回应,却也舒缓了神色。

三个家伙虽是各有心思,都在考量着心中的牵挂,但他们想的既是自己的事,也是别人的事。武烛明心中浮现出三人小时候手牵着手的情景,那是他们陪伴的最开始的时日,也是快乐无忧一同成长的起点,现在其实也没啥大区别。武烛明转向黎苍和殇夜,几个知根知底的家伙也没什么好藏的了。哪怕殇夜有时神神秘秘的,黎苍也不常说话,他自己有时候也挺倔的,可都是小事。他想:

如果有,也不会是什么坏事。

武烛明低下头,似乎是在笑,他轻快地说:“你们两个今天都够古怪的了,真是,以前也有过这种时候吗?十几年,到底是多少日子,转眼就过了。可就是现在这样,这样跟你们一起说说话,我也够满足了。哈哈,不知为什么,跟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忧愁不起来。”武烛明抬起头,满面笑容,他看向两人:“说到底,还是跟你们一起,最让我心安。”

殇夜和黎苍面面相觑,武烛明从心底感到愉悦,三人在一起,他能忘记许多事……他笑出来,就同平时一样,洋溢着从始至终他的喜悦。

听到这儿,殇夜不能移开,不能从武烛明的笑容中移开视线。她想到自己,不知是在担忧什么,又是在犹豫些什么。这样想的她看向城市,心中默默下了决心。今晚是头一次,她说:

“烛明,黎苍,能与你们一路走到现在。能遇到你们,遇到云哥他们,是我一生的幸运。和你们一起的过去,是我无论如何都不想失去的。那些日子,早就铭刻在了我心里……是呀,看来,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这话是说给两人听的,可是,又像是说给殇夜自己听的。她又面朝两人,说:

“不是吗?两位,从今往后,从来如此。”

殇夜热烈的回应,那笑容是最为灿烂。这样的她,是两人所熟悉的。

她最后将目光放在了自己的左手掌,打量着。殇夜扬起一抹邪笑:“看来,终归不是无用的准备。”这最后一句只有她自己听得到,两人看到的,只有殇夜那掌握命运的独特神情终于又回到她脸上。

黎苍浅笑,武烛明则是平静地看着殇夜,她是不需要谁来提醒的,这是无需质疑的。现在,用不着他无用的担心了。

既然如此,三个人都在。他还有一件事没做,无须担心,无须迷茫。既然殇夜已热情承诺,他也该用热情回应。黎苍也在,正好,就让他看着。

武烛明渐渐靠近殇夜,此刻真是大好时机,他的乐观在平时是惯常的,可就在这一瞬间,奇怪,他这时又莫名回想到了今天那怪事。武烛明的余光注意到的是黑夜的不同,他不自觉地想:今晚真是孤寂又寒冷,有什么不同以往,但到底是什么呢?

武烛明走到殇夜面前,使殇夜不得不仰视他,她与武烛明的眼光对上,黎苍就在身旁。

他伸出双手想要环抱住她,话已在嘴边,武烛明想到刚才他听到“离别”时,内心多么颤动,至于原因,他再明白不过。没什么好犹豫,他看向殇夜。

可是……奇怪。

殇夜并没有看他,她的目光所指,是那月。

看向天空,月,是这样残缺吗?

仅剩下惨白和冰冷,明明是月,却照亮不了天空,

好似在嘲弄。

他明白过来,原来不是月……是这天,这黑夜,

原来如此,既虚妄也虚假。

夜吞噬了月光,

而月光殆尽之时。

武烛明随之感受到,

撕裂般的痛。

原本想要拥抱殇夜的双手,却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他缓缓后退,快速转过身,背对两人,惊疑,伴随痛苦一起涌上,迸开。

一种诡异的,痛苦,却又不只是的疼痛的压抑感觉,让他简直不能呼吸,从身体,到心脏,到身体的每一根毛发,都渗入刺痛和压抑。他屈身,断断续续地呢喃:“这是什么……”他在这怪异感受中挣扎,叫不出声。

惊疑地望向天空,夜泯灭了月光,银月被完全的黑暗所掩盖,一点一滴,直到月光也隐没消失,微光未能照亮周围的黑影,在那夜影与黑暗间,有什么别的东西。黑暗与夜色近乎相同,如果不是月,是无法察觉的。

遮住那月的,可不会是什么云,武烛明不会看错,虽然难以辨认,可那异样之物,在遮蔽月的过程中才让他发觉了异样。为什么刚才没发觉呢?残月没有照亮它周围的天空,它就像是被黑暗包裹着,嵌入了黑夜之中。

可就算察觉了“异变”也解答不了他现在的痛苦,如果不是他超人的坚韧,刚才那裂心之痛一定会他叫出声来。哪怕忍受这足以让人痛苦致死的感受,他脸上却也是毫无挣扎的表情,不过武烛明知道,另外两人是一定会察觉,不不,他不想,武烛明咬牙,竭力掩饰自己的异常,这痛感让他什么也思考不了。

别人看,他现在唯一的不同点,只是有点蜷曲,可实际上,他现在正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武烛明的直觉告诉他,这痛苦的根源不是这黑夜,他心中浮现出一个场景,那个东西,难道?没等他细想,强压的苦痛和压抑再一次袭来。

二人没发现武烛明的异常,黎苍自刚才刺痛之后,就一直心不在焉,不是他的风格,而殇夜的神光中找回了往日的自信坚定,只差一点就能得出她今天一直考虑的最终的答案。武烛明竭力压制自己的异常,他现在可不想让两人来为他担忧,或许也只是因为他自己的倔强,意志让他不想被击倒。若是换做常人,怕是早就痛昏了去。

只过了一会儿,武烛明就感到痛感在逐渐减弱。而随着痛苦的减弱,他感受到的从胸口传来的压抑奇异感觉就越深,并且全身似乎都有萦绕着的刺痛。武烛明并没有觉得这异样的压抑有所减弱,这种在牢笼之中的窒息感觉并没有让他感觉好多少,而且,至深的疼痛也没有消失,而是集中在了胸口的位置。

“走了,有些在意的事。”黎苍话音刚落就想转身离开,一直到黑暗的边缘,他停下来,又回头看向两人,说:“两个拖拉的家伙,不如我也给你们一个承诺好了。从今往后,只要仍跟现在一样,也就好了。哼哼,至少我是想一直如此的,我也会让它一直如此的。呵,烛明,殇,再见了。”殇夜以微笑向黎苍道别。武烛明本应回应,可开口时,却感到了喉咙的不对劲。黎苍到底没有等到武烛明的告别。他最后只是看了看这天空,思考着什么只有他自己知晓的事,迈开了脚步。

夜中只剩下了他和殇夜。

等到武烛明转而看向殇夜,只有她那没有丝毫困惑的神情,就跟平时一样。她在沉思中自己得出了答案,或许他和黎苍也起了点用,可武烛明现在没力气高兴了。殇夜正看着的是黎苍离开的方向,不过,就算如此,她也似乎察觉到武烛明的反常了。眼看她就要转过来,武烛明从背后抱住了她。他现在,光做出这动作,就已经是极限了。

对,这才是她,那自信,那智慧。真可惜,他现在只能用拥抱表达他的情感。武烛明现在都还想着,这个时候也是不错的时机,但现在这种时候,更像是一种自嘲。哪怕彼此紧挨,殇夜却不能感受他此时的苦痛。他渐渐松开手,殇夜或许是安下了心,背对她的武烛明看不到殇夜的表情。他悄悄掀开自己的衣领。

黑紫色的纹路,古怪的印记盘踞在心口。

他的上身还有其它大小不一,新旧不一,不太看得出来的伤痕。至于这心口处的紫黑色,武烛明可不熟,估计他现在也不太喜欢这个不请自来的“纹身”。

就像是噬心的毒蛇,已到了心口。黑紫色纹路极缓慢的向四周蔓延,伴随痛苦,更为强烈的是一种窒息压迫感。武烛明惊讶发现,自己竟不能行动,完完全全,被这毒似的,来历不明的纹路压制住了。

武烛明一边避免殇夜察觉,一边又努力想摆脱这压制。头脑昏沉中,时而还闪过未曾见过的场景。一望无际如镜一般的水面上,一个女人正抬头遥望,天色,是无边的黄昏,还有远处的山,山峦之下。那景象转瞬即逝。武烛明没来得及思考那些片影的意义,持续不断的撕裂感让他难以静下心来。

为什么,他自问。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穿过衣服,直接到了胸口,到了他的心脏。不对,不对。撕裂的感觉,再一次涌上,他捂住胸口。一切都,一切都这样怪异,今天的一切,月,夜,殇夜,黎苍,他自己。他想起来了,不对劲!那个地方,那个人,那异常的……他今天不是见过了吗,这黑紫色,他不是记得吗。

“我得走了,烛明。”殇夜简短的话语传到他耳里,她平静的走向黑暗的边缘,灯光洒在殇夜黑色的发端,平静中带着些许悲伤,“烛明,果然今天和你们一起是没错的,哪怕仅是与平日一样……再等等吧,烛明,今天不是该留恋的日子。”殇夜微微回过头,说,“至于现在,就先,再见吧。”说完,只留下了一个淡淡的笑影。

两人相背而立,武烛明没能体会到殇夜话里的意思,他想就这样抱住她,就在眼前,可是他又觉得离殇夜很远,够不着。到底错过了什么,他不明白。

可是,但是,他不是还有未尽之事吗?他的承诺,刚才的信念?还需要吗,还是说,下一次,那又是什么时候呢?殇夜已不再迷茫了,现在的她,也无需了……而他现在受着这古怪的印记压制,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明明还有机会,可他总觉得自己做了个无法挽回的选择,看着殇夜的背影,明明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或许这怪异真影响了他,可到底今天的武烛明,不同于过去那样坚定无疑。他只有轻轻抬起手,却不知是在道别还是不舍。

殇夜微微抬头,看向黑夜天空,嘴角微微上扬:“月,也消失了吗。明明知道这一天总会来到……哼,也未尝不一件好事……下一次,又是什么时候呢?”不知是向谁说。

武烛明仅是伫立在灯光下,虽然看不到,但殇一定在笑吧,没有任何迷茫地笑。而后,只有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声音也逐渐远去,身影隐没于黑暗,她真正,走了。

夜中只剩下他了。

他看向天空,异样的天色仍在,黑夜漫漫好似永无尽头,他那小小的身影,也似乎要泯灭其中。她走了,哪怕他仍能说:还有机会。可是心中的遗憾却始终无法消解,“真的能够吗?”武烛明闭上了眼,他的眼中仍不失那份坚毅,这黑夜,这痛苦,不会夺走这神光。他的嘴角缓缓上扬,不晓得是在笑什么,再一次挺直身子,握紧了拳头,只留下他自己的坚定不移,不会退却一步的坚毅。

这“毒蛇”不会停下它的摧残,武烛明就像是在和自己抗争,直到这时,才看到冷汗从他的额头上不断渗下。鬼使神差般,他的眼光在混乱中定格在了那石碑面对城市的一面,那碑上篆刻的古字,在灯光下看得很清楚:

“坠月潭。”

看那石碑后的山,黑色如夜,压迫如魔,碑上的字,似乎告示着什么,武烛明现在没心力去思考答案了。

寂静之下,只剩下他一人。仿佛为了嘲笑他,“毒蛇”一刻不停地侵蚀,痛感一刻不停的涌上。嘲笑他甚至留不下他最亲近的人,嘲笑他今天的决心都成了虚言。真奇怪啊,他想,今天的一切都很奇怪。武烛明的眼珠子一动不动的,“为什么?”当他这样想时,一切又沉入夜色,无声无息。

可是,他不是知道吗?

今天,他遇到了一件怪事,一件不寻常的事,不是吗?

他看到了怪异,不是吗?

是呀,

他遇到了怪物,

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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