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时而听话,时而不听话。”宣盛责备道。宣盛不知道上弦具体抄了几种文字,但看这满车的书简,她也知道不会少。近日事务颇多,不知道小家伙到底是抽什么时间写完这么多东西的。“抄得如此之快,其中内容,到底有没有细细品味?”

“臣晓得公子是想提醒臣,治国需讲仁义,行事要讲究分寸……”

上弦缓缓说着,恭恭敬敬,大有虚心认错的模样,引用的言论宣盛也记不住,估计是孔夫子说过的话吧。她也没细听,抽出一卷竹简,展开一看,恰巧是三晋文字写就的《论语·卫灵公》一篇,字迹秀美,文不加点,的确不像敷衍了事。宣盛认得这字体,见上弦也不作伪装,相当于承认了之前的帛书就是自己写的,不觉唏嘘作叹,也不顾上弦说到哪儿了,打断道:“同样的字,能写出暴戾恣睢的谋策,也能在此宣扬仁义礼信,真是奇妙。”

上弦停了下来,微微低着头,一言不发。

“但愿你真的记住了,而不是单纯应付我。”宣盛把竹简又丢了回去,叫侍卫收起来,“寡人回来再看,你先进来。”

宣盛坐到几案前,上弦依旧在一旁侍坐。几案上难得没有摆放一枚竹简,收拾得空空荡荡,上弦一阵恍惚,倒有些不习惯。

“父君的身体情况,估计上朝坚持不了多久。这政事你斟酌着,多与朝臣商量,不要一个人做决定,也不要偏听偏信。”宣盛嘱咐着,细细列数了朝中百官与可堪用者,叫上弦分别留意,又谈起另一件事:“我已将卢原君的少子接入宫中,托人教管,你也记得照拂一二。”

卢原君与盛君同出一脉,只是亲缘甚远,偏安于卢原这个小城,倒也与世无争。卢原君少子盛许,年仅四岁,上弦也见过,性格乖巧而又不怯懦,倒是公子会喜欢的类型。选定人选之后,宣盛也不拖沓,说迎就迎,朝廷还未开始讨论,那孩子就入了宫城,上弦费了好些口舌才令大臣止住怨言。

“若是羽世能回来……”宣盛停顿下来,眼神也滞了一下。上弦明白宣盛的心意,接过话来:“臣明白。若能在公子班师前寻回小公子,臣必力劝君上立小公子为储,尽心辅佐。”

宣盛轻呼一口气,看向上弦,也不说话,就在上弦被盯得有些心虚的时候,宣盛微笑了笑,把手搭在上弦头顶抚了抚。

“父君那边,也拜托你照顾了,有事少管他。”宣盛说完,也不觉得自相矛盾。上弦称喏,一动不动,任宣盛几乎要把他的官帽呼噜掉了,又听她说道:“等寡人回来,便与你成婚。”

上弦抬起头来,与宣盛四目相对,见她目光柔和,竟让他有些陷进去。他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掌心,让自己保持冷静,淡淡地回应了声“嗯”。

“今晚也是上弦月,同我初见你时一般。”宣盛把手收回来,转头看向窗外,然而从正殿的窗子却看不到月亮,有的只是一片漆黑的夜幕罢了。“寡人想再看一次月姬的舞,不知相邦可否满足寡人的心愿?”

上弦一怔,隐隐感觉这个走向要遭,可止不住内心的悸动。他的指甲在皮肉之中嵌得更深了,半晌,才牵扯嘴角,道:“于此,臣无能为力。”

他看到公子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但那失望也转瞬即逝,换回了平日的浅笑,只是那笑容中,也包含意一丝丝苦涩。她对他更加纵容了,这次也不叫他舞剑代替,不知为何,上弦反倒觉得心中更为压抑。

上弦以明日早行为由,劝公子早些休息,便匆匆离开了东宫。宣盛叹了口气,心知上弦虽装作冷静,却依旧还有太多心结。这些心结,看来只能等以后慢慢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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