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下武者分三六九等，而至尊已然是天下间最为绝顶的强者，能够在至尊面前隐瞒住自己深浅的人，唯有另一位至尊。

所以，即便是他，也不敢再托大。

然而，对比起他的慎重，法海看起来就要平静得多，目睹这一切的变化，甚至连眼神都未曾波动分毫。

他的样子看起来更像是早有预料，成竹在胸，唯有一双威严的眼睛，冷冷注视着那突然出现的男人。

“你就是那所谓的南域之主血帝。”

他虽然看似在问，但已然确定。

魔气构成的苍白男人面带微笑，语气不疾不徐，也是毫不避讳：“鄙人赵武阳，血帝之名，不过外人冠上，本人并不承认。当然，阁下作为这天下的第六位至尊境，若是愿意如此称呼，也无不可。”

对此，法海面色不改，只是平静地说：“承认便好。你忝为南域之主，却不修德行，不治民生，反而以魔道手段戕害众生无算。今日，该当伏诛。”

说罢，他便要动手。

那苍白男人却是低声一笑，却是释放善意道：“何必一见面就喊打喊杀呢？”

“阁下既已突破至尊境，便已凌驾于万般蝼蚁之上，何苦为了区区蝼蚁来与鄙人为难？”

说到这里，苍白男人话锋一转：“更何况，鄙人在此地的不过是一具化身，阁下就算将之斩杀，也伤不得我本体分毫，何苦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倒不如来我血帝城中，你我一字并肩，这南域大地之上，无论金银财货、美味珍馐还是如玉美人……只要你有意，鄙人皆任取之。”

“如此，岂不快哉？”

血帝开出的种种许诺，诸般诱惑，落在法海的耳中就宛如清风拂过，不掀起丝毫波澜，他的眼神依旧，一步踏出：“多言无益。”

苍白男人的面上的笑容瞬间粉碎，变得狰狞恶毒：“好好好！你既然非要自寻死路，那本座便叫你知晓，至尊之间，亦有差距！”

“魔蛇吞天变！”

苍白男人身子一晃，顿见浑身黑气缭绕，宛如一条又一条水桶粗的狰狞巨蟒，向四面八方游动而去，顷刻之间遍布虚空。

而后，黑气散溢，虚空处竟渐渐开始生出一片片蛇鳞，顷刻之间，竟然独立一处空间，化作恐怖蛇窟。

蛇窟之内，只见千千万万条漆黑巨蟒，蛇眼猩红，交织一片，聚化成一条好似黑潮瀑布一般的吞天魔蟒，冰冷的眼瞳之中，透露出无比恐怖的魔性与恶意，嘶吼着冲向法海。

法海冷哼一声，面对如斯魔威，毫无动摇，只一拳轰出，只见金光遍照，宛如烈日横空，威势浩大无匹，横扫群魔。

大日神威与那吞天魔蟒一经接触，立时发生了剧烈的震爆，金色辉光与滚滚黑烟交错纵横，连虚空都在这一记对拼之中出现震荡，这种震荡甚至蔓延到脚下那片绵延的大地上，大地开裂，青山摇晃。

呼啸如刀的劲风席卷，风和城内无数的建筑摇摇欲坠。

不过，这座城池之中已经没有活人了，任凭无数建筑被摧残成一片废墟，也不见半分人声。

一次交锋，这魔气演化而来的吞天魔蟒直接被打爆了大半条身子，只剩下半个头颅，在刺耳的哀嚎声中，重新散化成魔气，回归那处魔域之中。

而法海身影一动，整个人几乎化作流光，瞬息便已突入进那片魔染的独立空间中，其身宛如黄金浇铸，体表披上一层金色佛光璀璨如日，一入魔域，立即找到目标，径直杀向血帝化身。

这处魔化空间内，黑气横空，一道道魔气自主显化如蛇，朝法海扑杀撕咬而去，但根本近不得身，便被佛光震碎，散化成一滩黑气。

眼见法海在魔域之内横冲直撞，毫无顾忌的模样，血帝化身暗暗心惊，方才一击，他的吞天魔蟒险些被对方一击直接轰散。

魔蛇吞天变可是他的成名绝招之一，即便只是由他这一具化身施展而来，也不应该被个新晋至尊一击打碎。

这人……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怪物？

不行，看来这枚魔种是带不回去了。

血帝化身见识到法海的战力，瞬间就做出了判断……但是，也决不能让这家伙好过。

他的眼神中狠色一闪：“天蛇吞日！”

簌！

血帝化身开始极速后退，几乎快成一条黑影，而随着他的移动，这处小小魔域开始崩解，重新散化成魔气，然后朝血帝化身汇聚而去。

魔气归体，血帝化身却没有将之重新吸纳回到魔种之中，他反而将手掌插入心脏处，捏碎了这具化身赖以成形的根本——魔种。

刹那间，其形体崩碎，只见当空有巨量魔气暴涌，凝化一条巨蟒，巨蟒身躯盘结扭动，竟于伸缩之间，鳞片倒竖，蟒头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满口利齿，齿尖可见血纹黑气，更有毒液流淌，甚为可怖。

忽地，巨蟒身躯一震，立即弹射而出，快若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法海噬咬而来。

而此刻，法海正大步流星追向血帝化身，而魔种破碎，巨蟒显化杀来这一系列事，也不过发生在短短一刹那间，眼看法海似乎猝不及防，就要被那狰狞巨口咬中，一口吞下。

然而，法海终究修为深厚，反应快得超乎想象，金身陡然握拳，直正面轰杀向这一条可怕巨蟒。

铛！

金身之拳与天蛇之牙直接碰撞的那一瞬间，空气中甚至响起了一道极其清晰的金铁交鸣之声，交击的余波化作冲击，掀起漫天狂风，气流爆窜。

天蛇被打得倒退而回，蛇头上鳞片爆绽，显然受创不轻，但这一次，血帝化身以牺牲魔种为代价出手，力量便要更强得多，是以没被法海一拳打爆。

但是，魔种一碎，血帝化身没了凭依，也无法存续太久，便会自动消散。

当然，这一点没有人比始作俑者的血帝化身更清楚。

被打击得倒退而回的天蛇嘶鸣一声，它那双猩红的眼瞳之中，此刻却浮现一抹狡诈之色。

只见其蛇身一仰，发力猛吸，顿时有一股可怕的吞吸之力传出，要将法海直接吞入腹中。

法海立足虚空，脚下未曾生根，被这猛地一吸，竟真循着那股强猛吸力飞了过去。

双方距离不远，眨眼就至，那足足两三米高的血盆巨口已在眼前，其内利齿横生，毒液四处流淌，若是进了其中，即便不被那交错牙齿撕得粉碎，也要叫那腥臭魔毒害了性命。

这天蛇口，却是好一处绝命所。

身已临近蛇口，法海面上神态依旧不变，既无惊惧，也无任何动作，竟仿佛放弃挣扎一般，就那么顺顺当当地入了蛇口。

天蛇眼瞳之中闪过一抹喜色，蛇吻相合，口中无数利齿瞬间交错，宛如一排排锋利铁锯来回碾磨切割，更兼运化魔气，炼就销骨灭魂的魔毒，释入口腔之中，要将法海绝杀。

只是，随着蛇口不断嚼动，那猩红眼眸之中的欣喜之色却是渐渐消失。

因为，它发现自己口腔利齿之下的，似乎是个嚼不烂也咬不开的铁豌豆，反而越嚼越是吃力。

忽地，天蛇眼神先是变得惊诧，而后则是迅速变成了惊恐。

一种几乎无可抵御的冲击力、高温以及光芒从它的口腔之中绽放出来，天蛇感觉，像是有一颗太阳在它的嘴里炸开了。

它用尽所有的力量，榨干了每一滴魔气去抵抗这种爆发。

但是，一切都是毫无作用，金灿灿的光芒宛如无数的宝剑，摧枯拉朽般地将天蛇之口刺出了无数的窟窿。

紧接着，更加辉煌灿烂的光芒绽放爆发，无法匹敌的力量从天蛇的头部开始，瞬间蔓延至它的整条身体，每一分每一寸甚至每一片蛇鳞，都在宛如太阳般璀璨的光芒之下，消融蒸发。

在血帝化身彻底陷入黑暗的最后意识之中，他强忍住眼里传来的刺痛，看见了虚空中最后一幕：

那个穿着怪异红袍的光头男人站在无量的光明之中，依然那么平静，仿佛这惊天的动静，不过是随手拂起的一阵清风，微不足道。

忽地，他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呵，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真是不知所谓。”

然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

哗啦！

血帝宫城内的血池中，苍白阴郁的血帝猛然睁开了眼，站起身来，浓郁的鲜血从身上滑落，在池子内溅起大大小小的涟漪。

他的目光投向风和州，面露凝重，甚至是忌惮畏惧。

他的双眼依旧隐隐作痛，即便在这座遥隔千万里的宫城之中，他似乎还能看到那一场无量光明的爆发。

太可怕，太恐怖了！

这一刻，血帝在心中油然生出了这样一种从未有过的念头。

他，感觉到了畏惧。

这种情感的出现，连他自己都不敢置信。

他遥遥注视着风和州的方向：“怪物！真是怪物！这种怪物，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

这一刻，他又想起了方才那种碾压的感觉。

虽然，对方碾压的是他的魔种化身，但是自己的手段自己清楚。

血帝可以保证，面对自己粉碎魔种，豁尽一切拼命的化身，即便是他自己，都无法做到如此轻松碾压的胜利。

尤其是，那个光头男人几乎是完全硬接了天蛇吞日的攻击，却没有受一点伤。

这种表现，他可以保证，不止是他自己，即便是天底下其余的四名至尊境，哪怕是第一个突破至尊境，公认实力最强的聂刑天，也是无法做到的。

这个家伙，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血帝又想起了那个光头男人对待他的态度，一种难以言喻的危机感顿时笼罩上了心头。

对方，只怕是不会放过他的。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血帝合上眼，再度感应了一下自己种下的魔种状况，总共十三枚魔种，没有任何一枚是发育完全的，哪怕是发育最好的一枚，也要比风和州主身上的略逊几筹，至于差的，连风和州魔种的一半都赶不上。

血帝的眼神之中有着犹豫，每一枚魔种的凝练都花费了他巨大的精力，而且凝练之后，需要长时间的修养，大量血精的进补，才能再度凝练。

十三枚魔种，花费了他大量的时间精力，现在未到成熟之时便收割，无疑是极大的浪费。

但是，也顾不得了。

如果现在不收割，眼前这一关过不去，以后恐怕也没有机会收割了。

血帝一咬牙，立即催动了秘法。

刹那之间，随着一种无形的联系，整个南域大地，各大州城之中，纷纷出现异变。

有人行功至半，忽然觉得一股莫名吸力传来，顷刻之间一身精血被完全吸干，一枚紫黑色魔种破体而出，向血帝城飞遁而去，只在那奢华府邸之中留下一具干枯尸体。

有人正纵情享乐，忽觉精血暴动，当机立断，找到异变之处，连带着血肉一起挖了下来。然后眼看着挖下来的血肉被吸得干枯，紫黑色魔种露出真容，当空滴溜溜转了几圈，朝血帝城方向飞纵而去。

那侥幸没死的人，望着魔种飞走的方向，当即就明白过来，用尽最污秽下流的词汇痛骂血帝赵武阳，但终究只得悻悻而去，不敢上门报复。

血帝赵武阳心念一动，就在整片南域大地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而这个时候，他则是在血帝宫城之内，看着眼前滴溜溜的十三枚魔种。

这些魔种有大有小，其内蕴含的精元多少不一，赵武阳满眼可惜，但仍旧将魔种重新纳入体内。

魔种一回归，立即将其内所吸纳积蓄的精元转化为精纯魔气，释放出来，融入赵武阳的身体。

赵武阳满身舒爽，只觉得随着魔气涌入，修为节节攀升，他整个人的气息也越来越强。

原本在他的计划之中，十三枚魔种完全成熟，他再收割之后，这些魔种的养分是足以将他的修为推动到超越至尊境的地步，步入更上层的神境。

到那个时候，他将成为这个世界真正的无敌者，成为这个世界唯一的神。

但是可惜，现在他不得不提前吃掉这些未成熟的魔种。

很快，随着最后一枚魔种被消化，赵武阳节节攀升的气息终于停下。

他皱了皱眉，他有感觉，只差一点，再多有一点，他的修为就可以更上一层楼。

虽然不是心心念念的神境，但是更上一层的话，面对那个恐怖的光头男人，他会更有信心。

赵武阳挥挥手，大殿之内密密麻麻数不清几千几万的血精爆碎，化作一片血雾，朝他笼罩过来，顷刻之间，就被他吸纳干净。

然后，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些蝼蚁的血精，质量太低了，根本不够用。”

他的目光落向了血帝宫城之外，那里是整个南域的中心——血帝城。

因为这里是血帝宫城所在，由他直管，有不少当初打天下的老部下以及其家眷居住在此，后来为了显得不那么萧条，自己的颜面也有光，所以他下令血帝城境内的人，都不必交血灵税。

也正是因此，虽然整个南域最大最恐怖的血肉磨坊就在血帝城，但血帝城也是聚集人口最多，也最繁华热闹的地方。

如今的血帝城，人口已约有数百万之巨。

“呵……不知不觉，脚下已经聚集这么多蝼蚁了，今天倒是正好用上。”

赵武阳升空而起，摇身一变，魔气氤氲，显化出一条盘旋数百米的紫黑巨蟒。

如此凶兽，顿时引起血帝城内百姓的惊恐，一时血帝城内，混乱一片。

而赵武阳哪管这些，张口一吐，紫雾弥漫，顷刻间已笼罩了整座血帝城。

这紫色雾气由魔气所化，蕴含剧毒，无论男女老幼，一经接触，顷刻化为血水。

短短时间之后，原本热闹的血帝城便已完全安静下来，遍地白骨，血流成河，繁华转为死寂，只在顷刻之间。

鲜血的腥腻与剧毒的恶臭混合，闻在始作俑者赵武阳的鼻腔之中，却是说不出的享受。

他猛地上吸，大地上那依然横流成为血河的鲜血顿时卷起洪流，拔地而起，源源不断地涌入那巨蟒的血盆大口之中。

不久之后，紫黑巨蟒重新显化人形。

赵武阳握了握拳头，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而后化作一道流光，返回血帝宫城。

此刻的他，自觉已是至尊境内第一人，即便是那个光头男人到来，也有信心一战。

血帝离去，而那化作死城的血帝城上，哀风吹过，却吹不散那死亡毒雾。

毒雾之下，是白骨横铺，连绵如海，堆积成山。

这座南域第一大城，无论往日包容了多少的欢笑吵闹，恩怨情仇。

今日过后，唯剩死寂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