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你哄我。”沈泉泉知道他在瞎编,给他肩膀上一顿亲昵的粉拳。调侃外人,俩人有一种一致对外的愉悦。穆峰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宁夏姑娘的粉拳小手。沈泉泉害羞了,侧过身子撒娇般问:“穆峰,你认为我这人,土吗?”

“这,这,我不知道。”穆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既怕伤害西北姑娘的自尊,又不想给自己撒谎。只好连带着把粉拳小手也撒开了。

沈泉泉是女人中缺了水分润泽的那种类型,犹如她出生的干枯少雨的宁夏。壮实的身体里,有一股拗劲,表面如一团软绵绵的面团,但越揉,越有劲道在里面。红艳艳的一张大脸盘,面色带焦,牙根偏黄,鼻梁平缓,前额平阔,一双眼睛倒水汪汪的。像乌亮亮的良种黑葡萄。齐耳短发有些毛躁而显干涩,平实宽厚的背影似乎像个男人,不过前胸饱满高耸,虽没腰身,小腿倒还修长。要说她的女人味,有着一副银铃般的好嗓音。唱起西北民歌来,胸腔里激情如暴风雨中的狂风,高亢的歌声掠过草原,会让一丛丛萋萋荒草连根拔起。

一开始,穆峰并没把这位宁夏姑娘放入眼里,他认为自己爱情窗口的女孩,应是一位和风细雨中的女子打一把油纸伞,穿旗袍、围纱巾、挽发髻、握书卷,袅袅婷婷地从濛濛迷雾中走来。沈泉泉不是,全身上下泛着宁夏荒漠的沙土,与在水一方的佳人全不沾边。

宁夏姑娘常去找穆峰。她总有说词。比如:“小峰,走。我们一起去做社会调查。”穆峰心里不想去,但一双腿好像没长在自己身体上,不由自主地跟在她屁股后边,就屁歪歪的去了。出了门,沈泉泉会先给他买一杯冰淇淋,或者一罐甜丝丝的饮料,有时也会请他吃一顿不算昂贵的麻辣烫。骑自行车,会回头关照他骑慢点。坐地铁,总跑在前面,去占座位。吃炸酱面,会把碗里的面条,拨拉给他一半。沈泉泉像在照看着一个跟屁虫的弟弟。

沈泉泉和穆峰同届,但比他大三岁,她是补习了两年才考上这所京城名校的。看穆峰的眼神如同在命令一个需要听话的弟弟。既有疼爱,也有“她做主,说了算”的姐姐风范。

不过有一次,俩人却超越了姐弟之间的界线。

清晨,宁夏姑娘一大早就让穆峰陪她去买药。是为宁夏老家她爸爸买,老人家得了一种罕见的肌肉萎缩病,病名叫什么,拗口的很,穆峰不想去记。只问:“得了这个罕见病,会有什么症状?”

“走不了路。爸爸身体这个样子,我真想早点毕业。”沈泉泉是个孝顺的女儿,强忍着眼泪不让掉下来。这类药也罕见,宁夏的小县城是没有的。穆峰不知道怎么安慰姑娘,只说:“把京城翻个底朝天,我也要找到这个药。”

穆峰和沈泉泉跑遍了京城大大小小的药房,才终于找到了。买到了药,宁夏姑娘一颗心落地了,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这时,天空下起了倾盆大雨。俩人被一场急雨堵在一家商场里,干脆去看场电影吧,沈泉泉提议道。俩人进了电影院,是一部无聊烂片,为躲雨根本不在乎,电影院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俩人。穆峰跑了一天,跑的累极了,靠在软绵绵的椅子上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中,一双女人的手把他的头拉过去,靠在她肩上让他睡。穆峰不知不觉中,头低垂就靠在一对山丘上,一道深深的沟壑让脑袋瓜枕卧在中间,舒服极了。鼻息里闻到一股香气,觉得像小时候在妈妈怀里吃奶,睡梦中把脸使劲地贴上去。如同在梦里,女人解开了被雨淋湿的衣裳,让他的脸贴在一片暖烘烘的胸前。

电影里一声炸雷把穆峰惊醒了,一看自己,吓了一大跳,竟然躺在沈泉泉敞开的怀里,脸贴在她的身上。急忙挺直身体,像犯了弥天的大错,脸涨的通红,眼睛只敢看银幕,不敢看沈泉泉。嘴里说:“我们不看了,电影太难看了。”沈泉泉似乎有所不愿,沉默一会,说好吧,她第一次听取了穆峰的建议。俩人如逃票般的溜出电影院,冒雨跑回学校,全身淋了个透。

半个月后,穆峰在校园林荫小道上碰见宁夏姑娘,退后的不敢对视她的眼睛,挠耳红脸,还余留着那日电影院里的尴尬。沈泉泉倒是大大方方,并不退缩的含羞。迎面对他说:“穆峰同学,我们继续朗读吧。”

沈泉泉和穆峰朗诵完莎士比亚的四大悲剧,又朗诵四大喜剧。六月底,放暑假的最后一天,沈泉泉邀请穆峰朗诵曹禺的《雷雨》。

“穆峰,今天地点改在我寝室。我们练习《雷雨》······放假了。看门阿姨们可高兴了,都悄悄溜了。”沈泉泉想告诉穆峰的是最后一句话。如一个丫环帮忙去传递小姐情思,找到书生,起口说话,前句一定是一件正大光明的事,话尾的那句才是小姐真正的心思。

如果遭遇笨书生,听前,不听尾,那可会错过佳人良宵。县城状元的穆峰可不愚笨,但他胆小。

穆峰小声问:“是去你寝室吗?我,我有点,不敢上女生寝室——”

“——阿姨不在,寝室同学都回家了。”

“哦······”

“明天,我就回老家宁夏了。晚八点,你来不来?”做姐姐的似乎有一种天生令弟弟屈服的权威。

穆峰犹豫不决,不知道是应该答应,还是应该拒绝。舌头上打卷,吚吚呜呜地说:“我。我不知道。”

沈泉泉激发了一个青春男生穆峰无法克制的欲望。她说:“女生寝室是什么模样?你从来都是在楼下看,没进去过。不是一直向往,想去看看吗?”

“我是想看女生寝室。但又害怕。”

沈泉泉如同老师在鼓励一位探索未来的学生,她慷慨陈词道:“一个神秘的未知领域,未来的博士不想来探索吗?”

“好。那我来。”

穆峰是抱着探索未知世界的兴趣去的。进门后,他看到了另一个新世界。

晚八点,穆峰特别穿了一身黑。黑色T恤、黑牛仔裤、黑球鞋、一顶黑色棒球帽,远看像一位夜行的日本忍者。就差后背插上一把武士刀,不过武士刀换成一本精装版的《雷雨》。男生穆峰缩手缩脚登女生寝室楼,这是栋老建筑,上楼梯过一个拐角就进了楼道,中间是一条俩人宽的狭窄长通道,两边一间接一间的寝室,门对门,静悄悄的。绿漆的墙裙沾满尘垢,东一块西一块的脱皮掉壳,裸露出石灰底,白墙落满灰土,泛黄的墙壁刻了一些英语单词和电话号码,少了男生寝室的污言秽语,黄色插图。顶上横七纵八裸露着电线,隔不远一盏昏黄的灯亮着,刚好够瞎子摸路似的。

放假后的楼道一片狼藉,像打了败仗的撤退。虽没有尿臭味,但遍地的腐烂水果、过期的方便面、没洗的臭袜子、过时的乳罩、泛黄的内裤、馊了的剩菜。也有几瓶丢弃的女人脂粉盒,半敞开着盖,像要发出声明,这里住着一群如花似玉的女孩。穆峰脱下棒球帽捂住鼻子,如过地雷阵一般逃了过去。

未知世界的梦想被打碎了,只剩下沮丧与不可思议。女孩的美丽永远只在表面,原以为她们会表里如一,玫瑰花瓣一样的美丽女孩,冰清玉洁,应如天仙般的圣洁与高不可攀。没想到花朵之后却是这般杂乱与颓废。心里大失所望。

“女生寝室原来是这样?”穆峰一颗心,空悠悠的陷落下去。

沈泉泉的寝室在三楼靠尽头一间,走廊里,唯有这间寝室还亮着灯。穆峰不再有兴趣探索未知世界了。他向寝室走去,走的蹑手蹑脚,如一个夜行刺客进了公主房。还好,守护公主的卫兵,宿管阿姨全都不在。四周静悄悄的。

走到尽头,刚准备举手礼貌的去敲门,门“哗”开了。

“我来看——”穆峰话未说完,灯就熄了。

黑暗中,沈泉泉一把抱住穆峰,就不动了。她全身都是湿漉漉的,沐浴后的香气浓郁地弥漫在整个房间里。高耸的沟壑如起伏的山峦,衣衫被汗水沁透了,隔着衣衫都要突兀出来。双手缠绕在他颈上,发出粗重的呼吸,鼻息里压抑住兴奋。穆峰从没有抱过女人,他懵懵懂懂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

一张湿漉漉的唇堵住想张口询问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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