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称呼我董事长，我还是叫您李主任。请，请坐。”王大老板谦逊的客气话。
李主任与穆峰依次落座。
女秘书端起紫砂壶，要为大家掺茶。王大老板一摆手，自己亲自走了一圈，为每一位宾客掺上一杯茶，说了开场白：“我才泡的一壶好茶。大家，请茶。”不再多说一句话，也不对项目介绍一个字。
“这才是大老板啊！”周月亮默默的感慨。
老板不说话，等大家说。如果他先阐述项目意见的方向，投机取巧的人就会顺着老板的意思去发挥，去讨巧，去拍马屁。京城的私人大老板多是藏龙卧虎之人，博学见识非一般专家教授可比，他们不需要显摆才学，更不需要听奉承话、马屁话、顺耳话。他们需要听到的是真知灼见的反对意见，是反话。如果连这点肚量都没有，在京城还能成什么事业？
小城老板则有不同。项目论证会也会请来一帮专家学者座谈，自己先在台上夸夸其谈，什么地方都像是他有用不完的锦囊妙计。你都说完了，要专家来干嘛？老板不管还洋洋得意。接着会安排一套程序。记者拍照、上电视、发新闻稿、再搞个锣鼓喧天的剪彩仪式。学者专家们吃好喝好玩好后，嘴里就是一串串的溜钩子拍马屁的虚话、假话、套话、甚至是掉陷阱的话。小老板听不听得出来，天晓得。一场乱哄哄的会议就结束了。
这类城市的老板需要的是脸上贴金，竖碑立传，光宗耀祖。多属腹空浅薄之人。
京城的王大老板没有怠慢任何一位宾客，给每人恭恭敬敬上一杯茶后，闭嘴不说话。脸上是谦逊的笑容，用平和的眼光看着你，如和煦的午后小阳罩在你身上，让你心里暖烘烘的。你觉得可真不能说虚头巴脑的套话，好好的献计献策，不然觉得对不起他。你看，动作不同，笑容不同，目光不同。做人成事就不同了。
穆峰环顾一桌，目光如钟表盘上的指针走了一圈，咔嚓一下，停顿在周月亮身上，眼睛一亮。目光对碰相撞，都会心的一笑，惊讶于俩人会有这般重逢奇遇。在偌大的京城也算是个奇迹。
俩人这次的座位不像在火车上，面对面触膝相对。相隔较远，只能算作目光上的重逢。
“这是我们部里新抢来的博士，穆峰。”李主任为王大老板做介绍。两人握手相互致意。穆峰乌黑头发，明眸皓齿，穿着仍然是火车上那套深色暗纹西服，白衬衣，打领带与奇装异服的专家学者落座一堂，多少显露出官方的威仪。
“穆博士，年轻有为啊！”头发白了半边的王大老板是真诚的感叹。
“哪里。董事长的新项目，才是年轻有为。”穆峰这句谦虚话，说的恰到好处，一语双关。大老板不由得开心一笑。月亮更是心生赞赏。
聚会议事由此拉开帷幕。大家踊跃献计献策，都是实打实的干货，没有虚言妄语。会开的热烈而有成效，王大老板谦逊的用笔记录，面色有喜悦之情。但嘴里却并没有表露。
月亮坐在末席，并没有发言去做个出头鸟。钱教授就大有不同了，旁征博引，献出不少好主意，讲了个滔滔不绝。秦大姐不懂艺术，更不懂艺术与商业。大多听的是云里雾里，肚子里多少也筛落下了几句雅致的艺术语言，准备用来应付场面。她附在月亮耳朵边，悄悄耳语：“钱教授讲得好呦。狗日的在学校怎么没一句实话，尽说流氓话。”
“哈哈，哈哈。”月亮“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这位女艺术家，你有什么高见？”月亮的笑声引起王大老板的关注。
“我呀，我有什么高见？”月亮倒也不卑不亢。王大老板问她话时，有两双眼睛齐刷刷的瞄过去。一个是钱教授，另一个是穆峰。
王老板问道：“说说你们女性的看法。”
“让我提意见呀。董事长，您今天好像忘了请一个人。”周月亮轻轻松松的回答。
“什么，我忘了请一个人？”王大老板环顾一圈，有些莫名其妙。
“对。一位女生。”周月亮依然用轻松的语调回答。
月亮的这句回答，像学校的上课铃，像宴席上主宾敲玻璃杯，也像县大老爷的惊堂木，“啪嗒”一下子让在座的宾客都安静下来。疑问的目光全聚在她身上。
“是谁呀？”王大老板想搞明白。
“是您女儿。”月亮站起来，笑意盈盈说道。
“哦？”
“您这文化艺术区的位置，周边以大学校园居多，艺术区的发展吸引的也多是年轻人来消费，您今天不请女儿来，不让她这样年龄的大学生来参与，提想法。看看，我们在座的都多大年纪了？”月亮用手一扫满满的一堂宾客。
“哈，哈，哈。”王大老板这倒没有想到，发出羞愧的笑声。
“对啊，我们这帮老头子在这瞎掺啥？这艺术区要让年轻人参与进来，董事长，你搞开发，是要去赚年轻人的钱嘛，我们才不会去喝二佰元一杯的咖啡、三仟元一瓶的洋酒。回家，老婆不骂死，才怪。”一位年长专家自嘲道。大家们都发出附和的笑声。
唯有钱教授的尴尬笑声拖在最后，大部队的集合笑声都结束了，他的声音还悬在半空中，匆忙间，连忙噶然止住。他意识到大家都听到了自己发出的奇怪笑声，有人瞄看了他一眼。他忙掩饰说道：“周老师，这建议也算好。不过，我们的提议，董事长也需重视。”其实，钱教授认为周月亮抢了他的风头，气愤不过，才会发出怪诞的笑声。
“好。这位女艺术家意见提得好。应该让年轻人来参加。”王大老板大手在空中一挥。大声宣布：“今天的讨论会，就开一半，到此结束。下一半，我们一定邀请大学生来参与。来，大家都辛苦了，开席吧。”
“嘭，嘭，嘭，嘭”服务生这才举起亮晃晃的开瓶器，把形形色色的各类酒瓶子都开了
开筵席，喝美酒。女秘书悄悄地在每个专家桌上，递上一个红包。会议开了一半，红包全给了，大老板一点儿也不小气。
王大老板走过来专门与周月亮敬酒，并意味深长地问：“您贵姓？我们交换个电话，方便联系。”不忘赞赏月亮一句：“你看着也满年轻的嘛。”
“哪里，是董事长的项目，年轻有为。”月亮借用了穆峰那句谦虚里的恭维话。出借人穆峰，隔着彼岸的圆桌向她微笑，借债人周月亮，羞涩的目光与他相碰。像一条河道里两艘相向而行的小船，船头交错，荡起一片浪花，水珠溅起高高的水花，在空中相撞，哗啦啦如一长串的玉珠落下，河面的水波回荡几下，归复平静，船身错开。船夫之间，彼此瞭望一眼，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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