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业就是个欺软怕硬的组织,只管收钱,哪会管这个,但是夏雪还是说:“好的,老妈会找人修的。”

单身女人,又是这样一个貌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单身女人,很多事情,很多麻烦,无法与人言说。

临走时,儿子轻轻地拥抱住夏雪:“老妈,不用送我了。”听到儿子下楼的脚步声,夏雪泪水湿润了眼眶,她跑到阳台,看着儿子走在小区路上,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这一刻,她忽然想起来龙应台的《目送》: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眼泪蒙住了眼睛,夏雪吸了吸鼻子,抬起手背擦了一下眼睛。

夏雪倚窗而立,路上不时有人走过,有的悠闲,有的蹒跚,有的行色匆匆;有的踽踽独行,有的拉家带口,有的呼朋唤友。风不算凌冽,带着寒气,每个人的脸上带着独有的烟火气,但太远,模糊了。

夏雪默默地拉上窗帘。

正月初八早上,鞭炮爆竹又一次的此起彼伏,一年的开业季到了吗?麻木的心需要慰藉,需要有点盼望的。借助8的吉祥,祈盼新的一年好运好兆头。

徐源明公司开门了吗?从年前到现在都半个多月,也许是二十多天,他仿佛是断联了。夏雪有些伤感,有些不满。

终于等到了健身房新年第一天开门。

夏雪到的时候,动感单车已经开始了。夏雪换上运动服,看最后面还有几辆单车空着,选了靠角落的单车,调整了一下高度和鞋带,跟上教练的指挥,踩着音乐的节奏运动起来。

半个小时,夏雪感觉全身冒汗。教练还是没有休息的意思,她给每个人送了一瓶饮料,说是新年礼物,新年第一天,hail起来,喊起来,热起来!在教练的鼓励下大家继续。

接下来的音乐更嗨, 60分钟的内酚酞多巴胺,什么爱啊恨啊,什么忧思什么忐忑,一切统统都不存在。累是真累,夏雪心里也是真的自豪。

坐在更衣室里喘气,发现有徐源明的未接电话。夏雪拨回去,徐源明问:“儿子还在家吗?”

“初八了,他早就去上班了。”

挂了电话,心里有些唏嘘。汗水干了,尘世又回来了。有些事情,你以为放下了,你以为不再计较了,事实上,刻在骨髓里的阴影,在某个瞬间会复活。

瑜薇的微信还是静静地躺在那里,既没有像对待钱金莉一样拉黑,也没有片言只字的回复,夏雪实在不懂她的意思。夏雪试着又拨打了那个电话,依然无人接听。想了好一会儿,夏雪还是发去了一篇小作文,希望新的一年里,敞开心扉,一起努力,争取打一个漂亮仗。夏雪反复检查过,确认语气够真诚,应该有的不卑不亢也有了,才点击发送。

没有意外,石沉大海。

夏雪也想到了震轩,但他妈妈那种语气和莫须有的指控,让夏雪比吃了有一堆苍蝇还恶心难受,她问自己有没有勇气面对餐盘里的苍蝇,她想,还在过年呢,我为什么总给自己找难受?惹不起,至少可以躲吧。

雪早化尽,水依旧滴答滴答的在漏。夏雪拍了漏水的视频,却不知道能不能发个朋友圈:大过年的,好像有卖惨的嫌疑。求关心吗?夏雪不停地拿起抹布擦着盆四周溅落的水花,就如擦去眼泪一般。她忽然想到,相看两不厌,何止只有敬亭山?还有雨漏滴答夜。

初十上午十点左右,徐源明来了,进门问:“这两天有没有漏雨?我看看。”他爬到屋顶,夏雪提醒小心点。一会儿下来说,上次没修好,等天晴了会儿把屋小炮楼封上就好。夏雪又问,中午吃什么,徐源明说他带着儿子,儿子在办公室叫别人照顾着,他得回办公室去了。夏雪想了想没忍住:“你怎么带着儿子来上班?”

“哦,他妈妈回娘家,要过几天才会和保姆一起从老家回来。”

徐源明无意中说起过,保姆是他老婆老家的表姨,请过来带孩子搞卫生,月薪五六千。

“那你天天就这样上班?”

“那只能这样。问题是孩子功课没办法辅导,寒假作业都没写过,数学还能教,语文没办法,头都痛了。不说了,这里弄完得过去看孩子,办公室小姑娘也不会带孩子。”

夏雪感慨,人和人命不同。顿时心里一片灰暗。人呐,有的时候你不再抱有幻想了,幻想却成了从天而降的馅饼砸下来了,只是这馅饼过了保质期了,夏雪明白应该拒收。

可是拒收也不易。

夏雪曾不止一次这样想过,也和徐源明谈过,这样的关系不正常,结束吧。徐源明也不说同意或不同意,只是说:“我在你身边,妨碍你找对象了吧!”每次就这样开始争吵,最后徐源明摔门而走。夏雪有时真的看不清楚,这个曾经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男人,究竟是因为放不下还是他很享受。

第二天徐源明带了个塑料桶和一块板子过来修漏水。

夏雪也不知道他怎么弄的。下来的时候两手黑不溜秋。快中午的时候洗徐源明洗了青菜,电饭锅里煮了饭。他回头看了一眼说:“别这么懒,一个人也要烧饭吃,你这些青菜都干了,等会儿我给你炒一个,锅子里蒸了酱肉,你一个人吃两个菜差不多了。”

看着背影,夏雪又是恍惚。

其实岁月一直都是静好的,不好的只是人。

徐源明从厨房出来,说:“菜自己炒吧,我得回办公室,电话催有事情。”

没听到电话,夏雪心里想,电话静音了吧。也算是照顾自己的感受。夏雪问:“你儿子呢?”

“办公室让他玩游戏。”

“别把自己逼得太累了。钱赚多赚少,都有定数的。”夏雪说,“小孩子不要让他玩手机。”

“没办法,我不做谁做?小孩子也不省心成绩不好,老师三天两头打电话,我那么忙,哪有时间教?再说拼音不懂,你们老师不能补一补吗?他妈妈的文化也教不了。”

夏雪暗暗叹气:“陪孩子,什么文化不重要,需要耐心和时间。”

徐源明默默地拾起沙发上的衣服:“她现在搞了一个美容院,也忙。”边说边朝门口走去。弯腰穿鞋。

夏雪静静地说:“把孩子带过来,我来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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