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两国交界的康阳关,杜襄成递上文书和三人的名刺。边检校尉是一位四十出头的女子。她拿着名刺上下打量林氏兄弟二人,问林长卿:“你叫李衷?”
林长卿道:“是。”
她又问林长晔:“你叫王武?”
林长晔道:“是我,名刺上都写了,我们是和武安君一起出征的功曹。”
校尉道:“王功曹请随我来。”
林长晔不明所以,只好跟着她去了。只见她来到一扇小门前,唤来一名二十多岁、手执皮尺的男性兵丁,对林长晔道:“王功曹请。”
林长晔问:“这是干什么?”
校尉道:“验身。”
林长晔大惊:“你什么意思?”
校尉道:“王功曹后背有一处褐色胎记,在肩头往下一尺二寸,脊梁偏左约一寸,在下需要核实。”
“不是,你一个女人要看我脱衣服,这像话吗?”林长晔大叫一声,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校尉指着那名年轻的士兵道:“不是我验,是他验。王功曹以往出入关从来没有验过身吗?身上有痣、胎记、伤疤和其他明显特征的都需要验身,这可是当年前文成君定下的法律。您上回是从哪个关出去的,竟然没有被要求?”
“啊这……”林长晔一时语塞,暗暗腹诽:“表姐怎么找了个有胎记的人?这下如何是好?”
边检校尉反应极快,她左手动了两下手指,即刻招来了五六个顶盔掼甲、手执长戈的武士,右手按在剑上,仰起脸对林长晔道:“或者说,你并不是功曹王武本人?”
杜襄成上前道:“借一步说话。”于是将她拉到偏僻处解释了一番。
校尉听完之后苦着脸道:“武安君,这可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封锁边关是陛下亲自下的诏命,下官要是不遵守被人告发了,不光我的脑袋不保,同伍同保的人都要被连坐的!”
杜襄成道:“我不为难你,你的上级是谁?”
校尉长出一口气:“这事儿归太仆大人管,正巧这几天她在,下官这就带您去找她。”
话音刚落,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一个个都在看热闹?”
这声音别人听了倒还罢了,林长晔听了如同耳边响了一颗炸雷:是郑悠儿。
校尉迎上前去,陪笑道:“太仆大人,武安君找您。”
郑悠儿一眼就瞅见了杜襄成身边的林长晔,身体一僵。杜襄成趁她没反应过来赶紧把她拉到一边,对边检校尉说:“你去忙吧,这里有她就行。”
校尉巴不得这一声,赶紧回去干活。郑悠儿小声地问:“武安君,你怎么把他带来了?我……我和他早就……”
杜襄成道:“你往那边看,还有一个呢。”
郑悠儿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外面同样身着功曹服的林长卿,只觉得两眼一黑。她花了好一会儿才平复心情,问道:“他们……不对,你们要干什么?陛下亲自下令封关,就是不想再让渤海国的人进来,您在这个节骨眼上带他们入关,岂不是……”
杜襄成笑道:“傻丫头,你了解她还是我了解她?陛下只是在耍小性子,心里巴不得东帝陛下立刻过去找她呢。”
郑悠儿疑惑道:“真的假的?我临行前陛下特地叫我守在这里,生怕守关的将士们把关不严呢。”
杜襄成一听这话,笑得更开心了:“你以为她叫你守在这里是让你严加盘查的?这丫头……我是说咱们陛下,她从小就八百个心眼子,后来事务太多才变得直来直去的。你想想,边关守将属于军队,不是我管就是昌平君管,对外关系又归典客管,也就是武信君的职责,可是她偏偏叫你这个本职是管理道路和车马的太仆来负责这一切,为什么?因为边关连接着直道和驰道吗?这个理由也太牵强了。她让你守在这里就是为了让你放我们通行的,顺便让你们两个冤家见一面。”
郑悠儿沉默了。杜襄成冲着林长晔招招手,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接下来就靠你了。
“悠儿,你近来可好?”林长晔忐忑地问道。
郑悠儿笑了笑,说:“身居高位,有何不好?倒是君上略清减了些。”
林长晔摸了摸鼻子,说:“那……那些日子是我对不住你。”
郑悠儿道:“君上没有错,是我治家无方,惹得全府上下都不喜欢我。我自己还耍小性子,赌气离家出走……”
“悠儿,求你别说了!”林长晔陪着笑脸道:“那件事情我已经查清楚了,是嫣然搞的鬼,她是玉轮国的细作。你……西帝陛下已经告诉你了吧?”
“是吗,她是什么人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郑悠儿道。
“悠儿,你跟我回去吧。我们还没有和离,仍是夫妻。”林长晔道。
郑悠儿苦笑道:“君上,您还不明白吗?我回不去了。我和您并肩走在街上,即使您挽着我的手,路人也只会以为这是一个孝顺母亲的儿子。我老了,即使您不嫌弃我,我也会自惭形秽,不如就这样分开吧。”
“悠儿我从来没有……”
“君上,我只问您一个问题:如果今天是我们第一次相识,您会对一个不惑之年的女人产生好感,以至于想和她共度下半生吗?您或许会尊重她,但不会喜欢上她对不对?”
“悠儿,不是这样的……”
“我太了解您了。无论过去多少年,您都只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子。当然,即使枕边人逐渐老去,您的道德感也不允许您始乱终弃,您会压制自己的欲望,并给我应有的尊贵和体面。但是那不是我想要的,我不想看着您委屈自己,也不想让自己处于如此尴尬的境地。况且,每天对着一张不喜欢的脸,您终有一天会忍不下去的,只不过您不会告诉世人是嫌弃我人老色衰,而是以性格不合、持家无方或者其他的名义。如果我继续赖在您的身边不走,很可能会重蹈怜姐姐的覆辙。”郑悠儿道。
“怜姐姐?”林长晔一时没反应过来。
“在某一次争吵之后与您分居,眼看着您娶一位年轻女子做次妻,以清源君夫人的名义终老一生。”
“你是说她啊……这个……”林长晔明白了,这个“怜姐姐”是他的第一任妻子应怜妹。
郑悠儿眼中含着泪,嘴角却是笑着的:“比起她的结局,我宁愿留在高昌国,以致仕官员的身份终老。如果运气好,没准也能挣个封君。”须臾,她长叹一声,问道:“你们一行几个人?”
林长晔道:“除了东帝和我,还有御者三人、仆从八人、侍卫八十人,共计九十三人。”
郑悠儿道:“让武安君画个押,我可以放你们走,总人数不能超过二十人,这样即使陛下怪罪下来,我最多被判个城旦舂,不至于受肉刑。”
“不会的,不会的,有我呢,我绝不让她罚你。”林长晔道。
郑悠儿白了他一眼:“还不快走?再不走我就后悔了。还有,和离书我会托人带给你的。”
话说郑安雅一行人终于到了高昌城,远远望见房如梅和郑升平、郑奉仪、郑曦廉等人在城外迎接。她两眼一热,迅速下车,扑到房如梅怀里唤了一声“阿达”,声音都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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