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在洗漱。”
“是她叫醒你的吗?”
“不是,是我自己醒的。”
“那不得了?”林长晔道:“她醒了,发现你还没走,不慌不忙地洗漱,也不叫醒你。你说你无意逗留了一晚损了她的名节,我看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你别胡说,安雅到底是女人。”林长卿两颊绯红,语气急促。
“我的好哥哥,你怎么还替她说话?”林长晔气得直捶案,“你知不知道神族女子大多是走婚的,即使是结婚比例最高的五姓女当中也有部分人保留了走婚的习俗?你知道她们怎么找男人吗?在篝火晚会上和哪个男人看对眼了就直接带回家,怀孕了就生,生下来一大家子一起养,也不管是哪个男人生的!”
“长晔,你怎么说话这么难听?”林长卿素来行得正坐得端,未免觉得林长晔的话有些不堪入耳。
林长晔被他气笑了:“你还不信?告诉你,我表姐没结过婚,你也没见她跟哪个男人在一起吧?可是她有个女儿,和高无疾的孩子差不多大。高无疾你还记得吧?当年是我的侍卫长,后来留在高昌国和牟清泉成婚的。外人都知道我表姐的女儿是杜家人的心头肉,可是几乎没人知道她父亲是谁,她连我都不告诉。问起来就是那个男人不重要,不值一提!”
“这……”林长卿颇为惊讶,他平日里克己复礼惯了,杜襄成这种行为对他而言根本就是无媒苟合。若是放在渤海国,平日里百姓们骂人用的“没爹教的东西”指的不是父亲去世而是母亲非婚生子,在有些礼教严苛的地方,这种女子甚至会被逼自杀,她们所生的子女也是最见不得人的。可是杜家人竟然拿这个孩子当宝贝,实在不可思议。
“你从来没和我说过你表姐有孩子的事。”林长卿道,他今天受的打击够多了,一时缓不过来。
林长晔轻笑道:“这种事告诉你岂不是污了你的耳朵?总之一句话,昨晚的事西帝不在意,神族乃至整个高昌国也不会在意,在意的只有你和我们渤海国。所以,不是你毁了她的名节,而是她毁了你的!你要是不信,这次回去让太后告诉世家大族们要给你选妃,你看看有几个体面人家会像从前那样巴巴地把女儿送来!”
“胡说什么呢?越扯越远了!”林长卿斥责道。
“你还是想想太后那一关怎么过吧。”林长晔道,“这件事怕已经传到她老人家的耳朵里了。”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郑河清第二天就上门了。林长卿亲自出营地迎接,准备像往常一样扶她下车,被她甩了甩袖子,他只好尴尬地走在她身后。入了大帐,林长卿屏退众人,只剩他和林长晔两个留在帐中。
“你可知错?”郑河清一脸严肃地问道。
林长卿垂手侍立:“母亲息怒,儿子知错了。”
“你从小就孝顺懂事,处处让我省心。我总以为你行事谨慎,哪知道你要么不犯错,一下子就犯个这么大的!未曾婚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种事你怎么做得出来?不怕稷下学宫的老夫子们和那些世家大族们背后戳你的脊梁骨吗?你这些年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林长卿含泪道:“都是孩儿的错,让母亲操心了。”
“太后,其实这事儿也没那么糟……”见林长卿挨骂,林长晔忍不住替他说话。
“你闭嘴!还有脸说!临走前我再三叫你看好他,你是怎么看的?”郑河清气不打一处来。
林长晔慌忙跪下请罪,林长卿也一撩衣袍准备跪下,被郑河清拦住了。
“你是帝王,老妇可受不起你这一跪!”
正在这时,帐外有人传话:“西帝陛下前来看望东太后”。郑河清稍敛怒气,和长卿长晔兄弟一起出帐迎接。
郑安雅听说郑河清来了,知道她八成是为了前天晚上的事。她前来拜访一则是出于礼节,二则是她也很想知道,在莞尔和嫣然为间谍的事败露之后这位姨母到底对她是什么态度。
“阿咪吉,您怎么来了?”郑安雅远远看见郑河清,满脸堆笑地迎上去。
“我就在离此处不足百里的武阳郡,听说打完仗了,过来看看。”郑河清面无表情地说。
郑安雅道:“您来了怎么不说一声呀?我们去接您。”
郑河清道:“你们都有要紧事,我可不敢打扰。”
郑安雅笑道:“这兵荒马乱的,又不安全,您来这里做什么呀?在临淄待着多好。”
郑河清道:“武阳和临淄能有多大差别?仗打赢了,哪里都安全,打败了,哪里都不安全。我不过想离我儿子近一些罢了。怎么,听你的口气,似乎不想见到我?”
郑安雅陪笑道:“怎么会呢,您来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说着上前准备牵她的手。
林长晔见郑河清面色不善,怕二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争执起来,忙将郑安雅和杜襄成引入大帐内,又命众侍卫退出五十步外。
进入帐中,见左右没有旁人,郑安雅问道:“阿咪吉,您这是怎么了?”
郑河清忍了许久,也打开天窗说亮话,道:“你问我怎么了?我还要问你呢?我好好的儿子都让你勾引坏了!”
郑安雅嘴上笑着,眼中满满的不以为然:“阿咪吉言重了吧。我和长卿早有婚约在身,前几日他又当着众将士的面宣布会与我成婚,何来勾引一说?”
郑河清冷笑道:“婚约,你们的婚书在哪儿呢?你骗骗外人也就算了,这件事当初是我一手操办的,就是为了救高昌国于水火才对外谎称的婚约。三茶六礼一样都没有,算哪门子订婚?”
听她这么一说,郑安雅也不假笑了,冷下脸来道:“如此说来,您是想悔婚了?”说完瞟了一眼林长卿,意思是:你母亲要悔婚,你看怎么办?
“对,我后悔了,我不能让我儿子娶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儿媳妇!我儿子可是清清白白的!”郑河清怒道。
“呵呵,我没有廉耻?”郑安雅也是一股怒气直冲脑袋,“我不知廉耻难道你知道?你这个知道廉耻的还往自己清清白白的儿子床上塞女人?没想到啊,天不遂人愿,那俩货居然是间人!呵呵,哈哈!”
“我……他……他是男人,男人多几个姬妾怎么了?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郑河清道。
“您别忘了,您是神族,长卿也是神族后代,神族男人不能同时与多个女人保持关系,这是神族的规矩。”郑安雅道。
郑河清沉默片刻,正色道:“我早就离开了高昌国,我的儿子是渤海国的王,他就得守渤海国的规矩。否则何以服众?郑安雅你听好了,你不要以为抓住我一个错处就能拿捏我,我是他的母亲,无论我犯过多少错我都是他的母亲,都是为了他好。渤海国以孝道治国,成婚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长卿婚姻大事就得听我的。我把话放在这儿,只要我不同意,你们两个就成不了!”
郑安雅一时语塞,她原本以为郑河清的身上多少会留有一些高昌国的痕迹,不会像普通渤海人那样迂腐,再加上之前谢氏姐妹的事,她身为太后和母亲应该求个大家都体面的结局。如此看来,当年郑河清叛逃出国,怕是早就不把自己当高昌人了,如今的她对自己非但没有愧疚,还有满满的恶意。
两人都不说话了,帐中死一般的寂静。正当其他三个人发愁该如何破解僵局的时候,帐外传来了一声高呼:“陛下,昌平君有信使来报!”
郑安雅巴不得这一声,道了一声对不住赶紧往帐外奔。
信使道:“启禀陛下,昌平君在辽东境内斩杀北帝,其所部尽数被灭。”
郑安雅心中狂喜,又有些不敢相信:“你再说一遍,额林死了?是真的死了?”
信使道:“北帝已死,确切无误,遗体由昌平君遣专人保管。”
“好啊,好啊!”郑安雅大笑起来:“他终于死了,大患已除,大患已除啊!你火速回去告诉昌平君,朕会亲率大军与她在仙州会合。”
信使从容地说道:“回陛下,昌平君说:若要集结大军,在淞南县最为合适,她在那里等着您。”
郑安雅笑道:“好,就依昌平君。”说罢,她不再理会林长卿和郑河清,自行点了兵马出发。
注:林长晔对神族走婚的描述是基于他自己的理解,不一定准确,实际上神族对待走婚是非常严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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