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写的是什么!?他们写的是什么!?谁给发的?我要去告这个记者!告他们全家!我要让他们全家都去坐牢!”清晨的林县教育局大楼里,一个粗壮的嗓门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方云欢愤怒的骂声穿透近乎整座大楼。

哪怕隔着两层楼,在二楼办公的一群年轻人也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年轻人们互相之间对望,却不见彼此眼中,有半点的疑惑或者惊讶。

显然这样的情况,早已不是第一次。

大家早就习以为常了。

不过不同于平日的淡定,今天他们的脸上,还多出了几分幸灾乐祸。

屋内的一个中年人,这时拿起一份平时狗都不看的《林县日报》,装模作样地抖了一抖,还故意咳嗽了两声,淡淡来了句:“这个做人呐,还是要讲个度。别总以为自己只要不求上进,就能无欲则刚。你再刚,早晚也能有东西把你给治了。”

几个年轻人听着嘿嘿直笑。

与此同时,四楼的局长办公室里,郑副局长正奋力把方云欢从里头强行拖出来,还装作很关心的样子劝说她:“方主任,冷静点,冷静点。你这个事情,跟刘局闹,有什么用啊?报纸是宣传部管的,文章是报社编辑和记者弄的,刘局又不管这块。”

“你放开!”方云欢尖声吼叫,重重把郑副局长的胳膊甩开。

郑副局长也顺势把手一松,同时关上单位一把手办公室的房门,接着边上几个老中层的围观下,当面就怼道:“方云欢,差不多就行了。你知道这个事情,现在性质有多严重吗?

昨天市里领导都来县里考察调研法杖生产园区的选址了,现在是全国一盘棋,法杖要生产,生产和科研人才要选拔,法球运动的人才也要选拔!

平时你怎么胡闹,没人说你,但现在你还这么搞,还给拿冠军的学校打零分,往大了说,你这就是故意给市里的工作拖后腿、搞破坏!政治上那叫对抗组织、破坏纪律!你真以为你再这么闹下去,你哥能保得住你?他别让你牵连了就不错了!”

可方云欢要是听得进去这些话,那还哪能叫方云欢?

蛮横惯了的泼妇,只是依然自说自理,隔着办公室的房门尖叫:“刘东凯!凭什么就我被撤职了!昨天明明郑乐斌跟我一起去的!他怎么就不用负责任!”

“方云欢!”郑副局长终于忍不住了,把脸一拉,厉声呵斥,“我跟你一起去,我有给人打零分吗?我有让你给别人打零分吗?我是不是劝过你,让你把分数改回来的?是你自己非要跟人家一个小孩子闹脾气!把你那点个人恩怨,带到工作里去!

还有你以为我不知道,星期六下午你从医院出来,就去找你哥去了!害我们在学校里等了你两个多小时!午饭都没吃!要不是你自己到处找人,说你被人打了,还去县公安局里闹着要抓人小孩子,县里的记者怎么会找到青莲乡那边去?这个事情闹这么大,还不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现在还怪上别人了?!”

郑乐斌一句句话全都直插方云欢死穴。

方云欢本来就上头,被郑副局长一喷,顿时就更抓狂了。

“你胡说!我没有!”方云欢尖叫着矢口否认。

郑乐斌却立马吼回去,“狗屁的没有!你那点事情,星期六晚上就全县都传遍了!昨天我们跟县领导出去,人家领导还把我和刘局说了一顿,说我们连个职工都管不好!现在就让你把这个副主任职务撤下来,已经组织对你网开一面了。

你要再这么闹下去……方云欢,别怪我没提醒你,我们整个林县,这么多的教育工作者,对你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你不想干,可以滚!”

“放你妈的屁!郑乐斌!老子吃的是国家的饭!你比国家还大吗?!”方云欢怒吼着,猛地又一把将郑副局长推开,然后砰的一声巨响,猛力推开单位一把手的办公室房门,冲着里面尖叫,“刘东凯!你撤我的职看看!我当了十几年的副主任了,你不升我职也就算了,你踏马还要撤我?谁给你的权力!谁给你的权力?!”

疯了,这娘们儿绝逼疯了……

几个围观的中层面面相觑,眼里又兴奋又快乐。

郑副局长朝他们使眼色摇摇头,让大家先克制一下,晚点再庆祝。

毕竟这回,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保不住方云欢了。

像方云欢这次胡乱打分的行为,放在平时,大家还真不能拿她怎么样。

可这回的情况真的不同。

市里这回如此三令五申,要求比赛公平,是因为市里的主要工作目标,就是要选拔真正能干活的人。因此即便方云欢手握打分的权力,甚至打分程序也没问题,然而最根本的问题却在于,她这回结结实实地,在政治上犯规了。

公然违背市里的意愿,恶意破坏市里的计划……

如果没被发现还好,可一旦情况被人知晓,尤其是眼下,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已经明晃晃地被登在报纸上,那问题上了秤,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这可是对市里领导骑脸输出啊!

要是上头再没有点反应,大家的权威还怎么维持?

今后的工作还做不做了?

所以别管《林县日报》上的这篇报道到底是怎么搞出来的,是谁在后背发力,现在都没人敢从这个角度去质疑这件事,相反的,大家还必须夸奖《林县日报》正视问题、揭发有功。

不仅如此,以方云欢这些年在县里造的孽,出了这档子事,现在谁又不是奔走相告?林县民怨早就沸腾,就算有她哥在,她哥这回也无力回天了。

“方云欢,你够了没?”办公室里面,教育局的一把手沉着脸,没好气地反问。

方云欢还要大喊大叫,可就在这时,楼梯口,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上来。

“哟,大早上,火气这么大?出什么事了?”

李长征淡淡说着,走到刘局长办公室前,和郑乐斌一个眼神交流。

郑副局长还没说话,方云欢就突然像看到救星似的,一把抓住李长征的手,就往刘局长的办公室里头冲,“李校长!你来跟我们刘局说!你来给我作证!

星期六那个比赛,那个小孩子他是不是打我了?他们三小是不是活该被扣分!我扣他们几分而已,居然还给我登报纸上了!你说这群人,是不是脑子有病!是不是!?”

李长征却直接甩开了方云欢的手,没好气道:“你还说!我昨天都被县里叫去谈话了!县里还问我们,输了比赛还出线了是怎么回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解释!”

方云欢一下子都听懵逼了,瞪大了眼珠子吼:“李长征!李长征!!你踏马良心被狗吃啦?要不是我扣了三小的分,你们学校还能出线?!是我救了你!你这个狗生的东西啊!”

“方云欢,你踏马……”刘局听得青筋直跳,站起来走都门前,对站在外头围观的人没好气地说了句,“都不用上班是吧?”直接就把房门一关。

屋外头,郑副局长众人互相对视几眼。

郑副局长忍不住嘴角上扬起来,“散了,散了,大家好好工作去。”

人群里又冒出一句:“中午吃饭的时候再讨论。”

“哈哈哈哈哈……!”楼道里一阵大笑。

空气中充满快活的气息。

而刘局办公室里,刘东凯揉着眉心,直接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也没问李长征今天是来干嘛的。

因为早就知道,关键的问题,昨天在电话里就已经说得清清楚楚。

倒是对方云欢这个泼妇,他还得再花点力气,处理一下。

“方主任,要不这样吧,你要是非觉得自己委屈了,那我这里还有个位置,可以给你安排一下,就看你愿不愿意去……”刘局有气无力地说道,“昨天县里头已经决定了,青莲乡三小,顾建生这次工作做得不错,比赛虽然是输了,但县里还是决定把他列入晋升的考察名单,要调他去中心小学当副校长,那空出来的位置……”

“我去青莲乡三小当校长?”方云欢瞬间脸上一喜。

刘局长却翻白眼道:“你想得倒美,出了这么大的舆论,你踏马还想下放当校长?”

“那副校长?”

方云欢退而求其次,还自己找补道,“都是副股级,平调也行。”

刘局长摆摆手,“办公室主任,你老本行。”

“这怎么行!”方云欢尖叫起来。

“怎么不行?”刘局长把脸一拉,“你这个情况,没把你撸下去当办事员就不错了!你连个大专文凭都没有!按道理这些年就不该让你当这个办公室副主任!现在你是犯了错误,让你去下面乡里的学校继续当办公室主任,这就已经是组织上的仁至义尽了!你现在要么下去!要么就在办公室里端茶倒水当打杂的!就这两条路,你自己看怎么选!”

说着拉开抽屉,把一份任免文件往桌上一扔,没好气道:“材料我都准备好了,今天签字,下星期10月1号你就去报到!”

方云欢看着桌上的文件,心里一阵的犹豫。

她转头看看李长征,想要获得一点建议。

李校长却跟怕被傻子传染似的,很无情地直接扭过头去。

方云欢皱眉眉头,一时间纠结无比。县教育局这边,她从参加工作就一直待在这栋楼里,实在是故土难离。而且关键是,只要待在这里,那她就是底下那些乡镇学校的“上级领导”啊。

可问题是,现在被撤了职,她这个领导,也名不正言不顺了。

反观要是去了三小,虽然穷乡僻壤,可身份上,好歹也还挂着主任。而且从原来的办公室副主任变学校的主任,过年的时候出门走亲戚,脸上的光勉强也还是能挂住的。毕竟那些傻逼穷酸亲戚,他们哪儿分得清什么级别不级别的?

再者还有一点,就是那个死小孩……

如果自己当了三小的办公室主任,必然能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吧?

那个死小孩,今年才一年级而已……

那岂不是能活生生折磨他足足六年?!

一想到这儿,方云欢一下子就好像气顺了!

没错!折磨死他!

一定要把那个死小孩逼到辍学!

逼到跳楼自杀!

对!就是这样!

“好!我去!”方云欢突然间目光坚定起来。

刘局见状,微微一怔,不知道这死泼妇究竟又发的哪门子癫。

不过也无所谓了。

她哪天完全不发癫,才是真的不正常。

“那行,你今天开始,有什么需要交接的,就抓紧吧。”

“我跟谁交接啊?谁来接手我的工作?”

“下午你就知道了,组织上的安排,不要乱问。”

刘局长跟方云欢说着,总算把这玩意儿打发走。

方云欢一离开,房门一关,李长征也松了口气。

刘局长则马上询问起来:“老李,那个小孩,确定能进市里前几吧?”

“完全没问题。现在就差把顾建生调过来了。顾建生非得要先调动,再让孩子转校,这个事他不点头,还真办不了。不过也得抓紧啊,今天都20号了,县里比赛10月2号就开始,顾建生10月份之前不能到岗,我就怕他也会跟我们乱来。”

“放心,今天青莲乡那边就要大动。你也不要着急,这次我们只要能拿个全市前三,我就能名正言顺,把你调过来。这么多年,总算有机会了。”

“是啊,我在青莲乡,这一待就是十几年,时间过得太快了……”李长征唏嘘不已,“这次还差点就栽了,幸好有个方云欢捣乱,要不然……”

他摇摇头,满脸都是后怕。

……

“呜~~~”时间过得好快。

顾建生站起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看了一早上的报纸,实在是有点疲倦了。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走出办公室,看了眼对面的教学楼。这楼看了这么多年,真是有点腻了。还得时不时担心楼会倒塌,这破校长做得也是够累。

然后抬手又看了看表,早上10点35分,已经是学校早上的最后一节课了。

顾建生想着也快到饭点了,干脆就下了楼。

走到一楼,他转头朝楼梯口的办公室里看了眼。

屋里只有孙晶晶一个人,在很认真地伏案写东西。

顾建生走进去,笑道:“小孙,在忙啊?”

“哦,在写挂职的总结汇报呢。”孙晶晶笑着抬起头,高兴地说道,“我马上要回去了,这一年谢谢顾校长的帮助和指导了啊。”

“诶哟,一下子又给我搞这么正式,文绉绉的,受不了。”顾建生哈哈笑道,“你一个大学生,我有什么能帮助指导你的啊?你是下个星期走?”

“嗯。”孙晶晶点点头,“县里的法球比赛,我就赶不上了,好可惜啊。”

“没事,到时候我们去市里打比赛,喊你一起来看。”顾建生对三小内部的口径,是三小拿到了冠军,但并没有强调出线权的事情。

所以不知情的倪主任和孙晶晶,还有郭强,全都以为是学校已经出线了。

不过孙晶晶倒也不是特别上心,她笑着随口答应:“好啊,那到时候我做东,要是拿了好名次,我就请大家吃饭!”

“请吃饭就请吃饭,还讲条件,一点都不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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