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阮州依然是炎热的,山间没有丝毫的风吹过,鸟儿们都因这炽热的天气而选择躲伏在林间,只有不间断的蝉鸣在此起彼伏的作响。

山间小道旁的蝉鸣声渐渐小了下来,树林中不断传来唰唰的穿行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经过。

一道人影率先从林间穿出,是个脸上带有刀疤的汉子,腰间一把长刀,正拿着一根树枝不断在前行的路上拨扫,紧接着是第二道身影,一位个子不高的汉子,腰间别着一把短刀,手里还攥着一条麻绳,而麻绳的另一端正绑缚着一个少年。

少年约莫十三四岁,样貌清瘦,一双手正被麻绳绑在一起,右手肩膀处还缠着渗着血的麻布,正发出丝丝腐烂的味道,他脸色苍白,亦步亦趋的被带着艰难前行,好像下一步就会晕倒一样。

三人在林中不断穿行,速度并不快,所过之处蝉鸣渐歇,只余树枝扫过地面的唰唰声。

光线越来越强,树木在前方变得稀少,前方刀疤脸的汉子伸出头看了眼,转身对着身后的男子说道:“阿狗,前面有个小水潭,待会儿去打点清水回来,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

被唤作阿狗的男子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麻绳交给了刀疤汉子。

“张头儿,这小子是不是快死了?早知道还不如一两银子卖给那个老头了,这批货就剩这个没有卖出去了,眼下还要带回去给老大,万一死路上了可怎么办?”阿狗一边掏出腰间的水壶一边擦汗,这天气属实有点热的难顶。

张头儿看了一眼少年,他好像对两人这样谈论自己没有任何表示,一脸的麻木苍白,仿佛马上就要晕倒一样。

“死了也不是你我二人的错,毕竟是他自己想要逃跑摔成这样的,我们将他救活已经算不错了,老大不会因为这些事而跟你我二人过不去的,最多就是责骂一番罢了。”

“说的也是。”

阿狗也并没有在意,拿起水囊就前去打水,不多会儿便回来了。

张头儿掏出身上携带的饼子,就着刚打来的清水吃了起来,阿狗则是掰下来半块干饼子和一个水囊扔在了少年的面前。

“吃吧,还有两日就到定州了,可别死我手里了。”

少年看见食物,眼睛顿时移不开了,双手被绑在身前不好操作,他索性直接趴倒在地上,也顾不得脏,抱起饼子和水就啃了起来。

阿狗看见这一幕不由得咧嘴一笑:“张头儿,老大说这小子搞不好以前杀过人,我看就这熊样,不被别人欺负就不错了,杀人?就他?”

张头儿看见这一幕并没有笑,而是冷冷道:“照看好他,别死太快,起码到了定州再死,不然不好交代。”

他不由得轻轻一叹,这世道人命如草芥,他也只是个人贩子手下的小小运货郎,能保全自身就已经很不错了,哪里还管得了其他人,对这少年他也不是没有同情,但是世道如此,连他都没有能力反抗,更何况这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也许死去比活着要解脱许多。

两人吃完又略作休息,张头儿看了看天色,起身道:“走吧,趁天黑前下山,找个地方过夜吧。”说着将绳子递给阿狗。

阿狗接过绳子,点了点头,二人继续带着身后的少年前进,而少年的状况却并没有因为吃喝过后而好转,反而因为刚刚吃东西时动作太大,又扯到了伤口,导致脸色愈发苍白。

太阳一点一点的向西而去,几人的步伐也越来越慢,阿狗回头看了眼少年,对着前方喊道:“张头儿,这小子好像真的要不行了。”

张头儿闻言连忙回身走来,他看向少年,只见少年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了,身体也是摇摇欲坠,右臂的麻布更是早已被鲜血渗透,散发出阵阵腐烂的味道。

他摇头叹道:“把他背上吧,出了林子找个地方再给他包扎一下,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他的命数了。”

阿狗闻言也是摇头啧啧了两声:“可惜了这副好皮囊,要不是快死了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德阳府的那些个达官贵人可是又不少人好这一口呢。”

说罢他也不再犹豫,背起少年就开始走了起来,下山的路还长着呢。

天色越来越暗,但炎热的温度却始终没有消退。

两人轮换背着少年走了近一个时辰,阿狗是在是有些力不从心了,他本身身材就矮小,这少年比他还略高一点,背起来相当费劲,于是他索性放下少年,对着前方的张头儿道:“张头儿,我实在背不动了,依我看这小子就算是有药救,也八成是活不过来了,最起码这手臂是要不了了,要不我们把他扔这里自生自灭算了。”

张头儿抿了抿嘴,正欲点头,突然好像听到了什么,对着阿狗说道:“有人来了。”

阿狗顿时一惊,这深山野岭的一般都不会有人走,只有一些绕路的商队或者山中劫道的贼人,前者还好说,一般商队见了这种事都是不会多事,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而如果是后者就麻烦了,他们二人此时还有一大笔银子在身,那些个悍匪可不会管你是谁的手下,他们只认钱。

二人对视一眼,不动声色的将手搭在了刀上。

脚步声越来越近,二人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终于,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从林中穿出,两人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来人是一名白须白发的老者和一位十四五岁的孩童,两人皆身着浅灰色道袍,张头儿和阿狗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松开了握紧刀柄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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