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舱退回巨柱深处,一片黑暗笼罩。

机械滑轨的摩擦声、管线接口的咔哒声渐渐变得模糊,舱内充满了液体。

郁生竭力屏住呼吸,却没有一点窒息的感受。

不知不觉的,那些液体早已经渗透进他的身体,挤出了他体腔内的气体,取而代之。

他恍然,自己此刻岂非正像置身母体的胎儿。

黑暗液海中,似乎有章鱼触手一样的东西在郁生身体上滑过,有一根骤然吸在他脑后,像扎根一样生长在那里,吓了他一跳。

又有一根触手在他的身前游曳。

出于应激反应,他伸出双手一把抓住这滑溜溜的东西,却不曾想,右手中指戳中这条“触手”,发生了奇特反应,两者牢牢黏合在一起。

中指又开始痒起来,但不是那种骨髓痕痒的难熬感觉,更像被鹅毛轻轻扫过皮肤的舒服。

郁生感觉到有东西循着“触手”在流动,以致于在大脑中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好像自己在夏日的午后,躺在干净的溪流中,流水不断冲刷洗涤着自己。

这让他感觉无比惬意。

第三条“触手”伸了过来,摸索一阵,扎根到了郁生的肚脐眼,加速了郁生身体的新陈代谢更新。

郁生意识到后脑勺、肚脐眼的“触手”形成的体液循环才是正常的,自己用手戳中的一条可能是意外,不过并无不妥。

玻璃舱内的容错率很高,始终能保证有两条触手接驳到位。有一根触手额外与郁生的右手中指相连,增加一点营养和神经递质的传输量,应该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郁生感觉从来没有现在这么清醒、精神,甚至充满力量感。

没有什么能够阻拦他,“整个世界”对于他而言都是柔软的、轻飘飘、可吞咽的,他甚至感觉到了一种“我无敌”的“天人合一”:我是世界之王!???

不过,有着郁生意识的他还是能够自省的。

不是整个世界变软了,而是他的身体被特殊的舱室保护着,在高能量、高溶氧的液体环境中高速地新陈代谢,以至于大脑产生了错觉与妄念:不知天高地厚。

从某种角度而言,只要他不撞到玻璃舱上去,那他确实是水环境之中最霸道、最强大的个体,轻轻摆一下手也能够引发“翻天覆地”的变化。

实际上,这个玻璃舱让郁生失去了对外界时空的准确感知,岂止是不知天高地厚,而是要让他排除“天地”之类的概念的干扰,重新搭建记录信息的硬件:神经系统以及其他。

在一片黑暗液海中,时间、空间等等概念重新返回到一个奇特状态,仿佛婴儿在母体之中时。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开始了一轮“更新”。

黑暗之中,他发现自己可以感受到每一根肌肉纤维的变化,就好像自己的念头能够附着其上,甚至“看”到了大脑里面神经元的迅猛增生、爆裂与枯萎……

他的念头在身体内部的微观世界游曳,看到了前所未见的风景,不过,当不知道第几次参观大脑神经元“结构增生爆炸与枯萎”之后,他终于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倦意上涌,睡了过去。

“师傅,快醒醒……外面有动静……”

“不要吵……好好睡觉……明天还要赶路……”

“真的有动静,你听!”

郁生又回到了最初的“噩梦”中。

他躺在尘埃里,听着远处房间里的两个旅人窃窃私语。清冷月光从狭窄窗户口照进来,正好照在他枯槁干巴的身体上,周围的棺材影影绰绰,却沉默不语。

这是把噩梦接续上了?郁生心想。

他活动了一下手指,没有那么僵硬了,但也没有特别灵活。

体腔内那股清凉的气息并没有被符箓完全驱散,只是消失了一大半,剩下的部分还在缓缓流淌,滋润着干枯僵硬的身体,但如果没有补充的话,恰如无根之水终将枯竭。

一种生存的急迫感促使他站立起来,动作非常僵硬,腿不弯、腰不挺、头不抬,如同一根木棍,直直地立起来,并且朝着门口方向僵尸跳了一下,正好踩在一块木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暗夜里,这声音显得尤为刺耳和惊悚。

“师傅……”

“嘘!”

隔了两个房间的师徒二人开始屏息静气。

门外屋檐走廊处忽然传来咯咯咯的笑声。

倏忽在东,俄而在西。瞻之在前,忽焉在后。

房前屋后,忽然都是咯咯咯、桀(粤音标Git6,音割一切)桀桀的尖利笑声。

照进屋子的月光也变得阴暗了许多。

“何方宵小,鬼鬼祟祟见不得人?!”

这声音如同雷霆震怒,有生机盎然之气贯通天地,瞬间压倒屋外的恐怖尖笑,月光陡然亮了许多。

屋内屋外,静默片刻。屋外又传来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宛如群鼠奔行,又似流沙塌陷。

一道似女如男的阴柔声音在门外远远地哀哀叹息,吞词结舌,呜咽不知所云,渐渐远离,不知所终。

良久,那边屋子里的徒儿低声道:“师傅,你的青阳惊蛰气好厉害,把妖怪都吓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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