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湿润的天地,显然是刚历经了一场瓢泼大雨。

蜿蜒的山岭下,洪水奔腾汇聚,横冲直撞,两岸声如雷震。

可是,若有人冲着那山脚北面,谷口的土坡上望一眼,定会马上发现不寻常之处。

那一抹亮色,在满是肮脏浑浊的泥浆中,实在是显眼至极,就像一朵娇嫩的小花,在狂风中轻轻地摇曳。

岸边躺着一个人,水流像是不怀好意地不断试探着,很想把她卷入那水龙的滚滚巨口中,轻易地撕碎吞没掉。

沦落至此,也不知她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在魏汉吴荆襄大战中,诸葛果重伤落水,此后昏迷不醒,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因此,她急迫地想苏醒过来,竭力地试图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却毫无力量。

在感受到身体抬升,被莫名的事物,带离了那十分危险的境地后,她又昏迷沉睡了过去……

“现实中不存在活生生的梦境,是意识编织了人的梦,所以……自然勇敢地忘记一切,而往后当你存在于世时,独属于你的代价仍会发生。”

诸葛果忘记了一些事,又好像记起了一些事。

“车,车上有几个小孩?阿爹。”

“车上没有孩子了。”

“没有了?”她疑惑地问。

“从那时起,他们都长成大人了。”

男子眼神温柔,宠爱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像是满含殷切的期待,和对过去未来的遐思。

那时候的她,只是眨着大眼睛,常常不求甚解的模样……

一滴殷红的鲜血滴落。

随后如珍珠卸地般,诸葛果脚下的岩石逐渐变得鲜艳可怖。

披戴着保护着她的坚硬甲胄,早已布满深痕、断裂。她忍耐着身体传来的剧痛,视野里变得雾化,朦朦胧胧的,但还是不屈地,再次昂起了自己高傲的头颅,目视着前方。

此时敌军不足百人而已,诸葛果知道,可惜她已然强弩之末,发挥不了半点天籁的余温了。

静默无声,阵形严密,像是狩猎最为凶猛的野兽,魏吴两地精锐,于烛照江畔尽数折戟沉舟,只为猎杀她,拥有全部心窍的天眷修者——仙术之王!

他们是最高明的战士,披甲、执剑、持戟、拉开万石弓,箭矢所指,没有一丁点的动摇。

士兵们森森无言,伴随着眼底慑人的冷酷,还有莫名的畏惧,放开了弓弦,一根根羽箭像暗夜里的飞鸟,向前极速穿刺。

感知到箭矢动向,堪堪避让后,她的手臂上再添了几处新伤。

几息后,剧烈的疼痛从她的左眼爆发了出来,天好像一下子黑了,只剩下了喑哑的嘶吼,和呜咽的风声……

“杀!杀!杀!”

战场上的压迫感登时强烈,几百人亦声势滔天,嘲讽打击着对手意志,仿佛胜局已定。

诸葛果退后了几步,回过头撑住了摇摇欲坠的身躯。她按住半张脸,咬着牙将染血的羽箭拔了出来,然后重重地,向着前方甩了出去,霎时箭杆破裂,箭羽流光,像是成千上万,抑或无处不在。

它们循着声音,向四面八方追索,眨眼间就到了敌军阵前。

“仙、仙术!!快防……”

声音戛然而止,传令的修者立刻被收割在那光羽中,随后所有人哄作一团。

坚硬的盔甲显得像块豆腐,软弱柔嫩,一时间,战场焚为焦土,众多残躯断臂,惊骇莫名的眼睛里,倒映着这个世界的真实,以及倒伏的一片又一片的生命。

诸葛果被迫向后倒退着,抽干了所有的力量,视线里漆黑恍惚,仿若目盲。磕磕绊绊地,小腿撞到了路边的石头,她再也稳不住身形地向后栽去,坠落进了滚滚的江水之中。

仙术之王的鲜血,染红了水体,经久不散,而她仅仅能够活动的知觉,也终于一并彻底消去了。

……

“那阿爹,怎样才能长大成人呢?”

“昔年,我随你叔祖迁来荆州的途中,做了一个梦。梦到我们一家人团聚,搬到了一处大院子里,那里面有美食、乐器、园林绘画,还有读不完的各种书籍,而在它的外面,也是吏不烦扰,盗不发生,战事无有的一幅太平景象,唉。”

“我们家现在都还没有,那种大院子呢。”

她似乎根本忽略了父亲的叹息,直接锁定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所以梦就醒了呀。”

他微笑着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女儿:

“果儿,你要明白,世事变迁,难以预料,岁月虽长,可它终究是不会给你任何答案的。你想要的东西,只有你自己去做了那件事,也许才能如你所愿。”

那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的父亲无比的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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