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太阳已经落山,天色渐暗,夕阳的余晖把大墙的影子拉的老长。松木杆子上挑着的灯笼里,那200瓦的灯泡也逐渐的明亮起来。院子被灯笼照亮,哪哪都是红彤彤的,院里的那条老狗也进了窝,不时地应和着村里的狗吠声,证明着自己没有玩忽职守。四野里,升起的炊烟也越来越多,远方还不时地响起鞭炮的炸裂声,混合着孩子的笑声,仿佛旧日的梦境,让刚睡醒的子玉有些许怅惘与迷失。
食堂里已经忙碌起来,两个哥哥在后厨忙活着,嫂子们在往桌子上摆着口碟和冷盘儿。早上妈妈就计划好了,今晚是十八个菜,前两天又刚买了两张十六人的大桌子,都是准备过年用的。马三没有回家,他媳妇这情况不太适合回镇里,回市里又冷冷清清的,索性就留在仲道过年。姐姐怕孩子拉尿没人管,也抱了过来,放在一旁的沙发里,和燕子嫂子一起逗弄着,并勒令梁秋不准在屋里抽烟。于是十多口子人便把食堂搞得热热闹闹的。两个孩子被姑父带着,在院子里用香头放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吓得小曦月一哆嗦,便又哭了起来。惹得姐姐开门冲着姐夫一顿怒喝,三个人缩头缩脑的进了屋。妈妈不待见她咋咋呼呼的样子,反过来一通数落,姐姐也立时收声,姐夫和孩子们则又嬉皮笑脸起来。子玉暗自感慨,自从回了娘家又有了事业,姐姐脾气好了很多,不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暴躁如河东狮,也许上一世的这个时候,的确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吧。
一家人三三两两的磕着瓜子、唠着磕,悠闲的等着下午发的面醒过来。大哥、二哥则在厨房调配了四种馅料,分别是:酸菜、白菜、韭菜和牛肉大葱的,寓意是栓财、百财、久财和一飞冲天。这年头的北方也很重视好彩头,临到过年就更得谨言慎行,免得犯了忌讳。看见兄弟两个端出来的饺子馅,大嫂、二嫂忙放下手里的瓜子,从隔间搬出来一张桌子,放上一张大面板,准备包饺子。北方人喜欢吃饺子,也许就是吃的这份在一起的感觉。大家切面、擀皮、包饺子、摆帘,各司其职,就连疯跑的两个孩子也搬着凳子帮着摆饺子。今晚人多,包的饺子也多,还要把初一早上庆新年的那份带出来,一时间各种声音此起彼伏,嬉笑怒骂里也都是快活与满足。
整个屋子里还剩下三个闲人:姐姐带着娃,她今年就算特殊待遇,母凭女贵;马三算半个客人,砍人他会,包饺子是真不会;姬父本就不会做饭,又是大家长,也就堂而皇之的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和马三唠着磕,时不时的喝口茶水,很是惬意。
八点钟,羊年春节联欢晚会开始,一家人的目光瞬间便被银屏吸引。为了图个喜庆热闹,爸爸特意让马三在腊月二十六,亲自去奉天的百货大楼搬回来个21寸的彩电,日本松下的牌子,花了将近5000元,给妈妈心疼的龇牙咧嘴的。不过今年人多,也算是物有所值。
电视里赵大叔精神奕奕,还不是丑闻满身,垂垂老矣的模样;倪萍大姐依然珠圆玉润,还是几亿中老年男性的白月光;就连新闻联播里未来的一哥一姐,也都是喜笑颜开,不见后来的扑克脸。开场的歌舞一如既往的闹腾,也一如既往的没有啥记忆点,就像是一锅翻滚的火锅,都是红彤彤的喜庆样子。接着咿呀呀的戏曲作为背景音响起,衬托着包饺子的气氛更加热烈。姐夫手欠撩闲,抹了两个孩子一脸蛋儿的面粉,笑着让他们学京剧里白脸的曹操。两个嫂子则帮着孩子反击,姐夫左右应支间,被佑民趁机抹了鼻子,和电视里的七品芝麻官的扮相颇为相似,引得全屋爆笑。
东北人喜欢语言类节目,这也成为他们的强项,后世的那些笑星、谐星也多是东北出身。黄宏和丹丹的小品算是开胃菜,《手拉手》的效果挺好,也算让大家集体吐槽了一下质量问题。不过黄大叔避重就轻的毛病,在这个时候已经养成了,除了《超生游击队》外没啥太让人有记忆点的作品,过两年那句:工人要替国家想,我不下岗谁下岗!刺痛了多少人的内心!东北老工业基地的多少血泪就被轻轻带过,湮没再历史的长河里。后来黄大叔真正下岗的新闻,便成为老百姓喜闻乐见的事件。
“这假货太缺德了,买东西可得睁大眼睛,一不小心就被骗。”燕子嫂子感慨着。
“是啊!我前几天给你大哥买双皮鞋,瞅着挺好,也挺时髦,这一下雨就软了,后来打开一看,里面根本不是皮的,说是人造革,真坑人。”
“这卖假货挣得多啊!我妹妹的朋友去浙省和闽省进货,很多鞋都是纸板和皮革糊的,一泡水就开,专门赶集卖给农村人,那钱挣得!啧啧啧。”姐夫羡慕极了。
“没出事?”二嫂问:“没被抓着过么?”
“呃,被打过两次。但也是真挣钱呐!”
“发家了吗?”子玉问。
“那家伙好吃、好玩、好赌的,能攒啥钱!”
“这种歪财也叫横财,横来横走,正经买卖人不能这么干,要是不收手,肯定出大事。”妈妈强调:“你们的爷爷就好赌,他活着的时候,咱家就不可能发家致富。现在你爸立的规矩就是不准出去赌博、不准乱搞破鞋,就是积德!你们也记住了,咱家现在是挣钱了,但谁也不许有歪心思,不然就停掉分红。”
“那不能!”姐夫有些讪讪:“咱家都听话,我爸那大棒子一轮,追的大哥四处跑,谁还敢得瑟。”
“你大哥那是打台球,又不是赌博。”大嫂急忙解释,这是去年的事情,爸爸去杀猪摊子找大哥,被告知去台球厅里玩儿。爸爸一气之下找了根棒子,撵了大哥两条街,弄的大哥极没面子,但也没有再去过这类场所。
“假货越多就越显得真货难得!所以咱御八珍要想长远发展,质量稳定是第一位的。”子玉边擀皮边说:“以后咱家的厂子和门店会越来越多,从采购到销售,不管是那个环节都要重视质量。牌子竖起来要十几年、几十年,要砸掉却很快。”
“咱家质量就够好的了!隋六子费了多大劲,整的灰头土脸的,后来没脸在煤河干,听说去市里,不知道干啥去了。现在两市六县没有人再做熟食了,咱家算蝎子粑粑——独(毒)一份。”姐夫性子依然轻佻。
“咱家做豆腐十多年,都是回头客!为啥?还不是真材实料,不缺斤少两。”妈妈点头道:“我老儿子说得对,买卖越大就越不能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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