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楚昱恒进宫去拜了先帝和列祖列宗。

宗庙内肃穆秘静,

长明灯铮铮,香火竟也一派威严。

楚昱恒跪在蒲团之上,抬眼望着高高的阶梯上一尊尊庄严冷酷的牌位。

大胜朝的建国史是一场血与泪的史诗。

确切地说,不只是大胜朝,

历代王朝更迭谁人没淋过血雨,谁人没襟过腥风。

皇权之下是皑皑白骨,江山之下是权谋,政治,战争和数不清的阴谋算计。

谁人无年少,年少尽轻狂。

楚昱恒很怀念小时候窝在先皇的怀里和父皇说尽孩童的痴话。

后来他大一些,

父皇便与他更多的说起家国大事,畅所欲言。

父皇对他总是有些不同的,

总是一副慈爱,很多事情要亲力亲为的教导,更从不掩饰欣赏夸赞之色。

父皇从不拘泥他的言论和政见,

每每检查课业之时遇见想法不同的时候都要辩上几个时辰。

父子二人往往要以一盘棋局定结论,一下就是无数个月上中梢。

母后就像一个黑洞,而父皇却像一盏明灯。

先皇说,“恒儿之智可肩国之重担。吾儿甚好,朕心甚慰。”

“可朕不想将你困于这四角凳之上。

你是大胜朝的盾,更是国之利器,攻守兼备的定海神针。”

“皇帝这个位置你坐得,可却没有帮你攻守江山之人啊。”

“朕要你同母所生的兄弟做朕这个位置,而要你去做他手中的利剑,为朕好生守住这万里江山。

吾儿可有怨言?

吾儿可有不甘?”

那句甘不甘心从未真正走进过楚昱恒的内心,

他秉承父皇遗命,一心做纯臣辅佐当今陛下,

为他杀手足,为他守疆土。

“父皇,您可知晓,当个纯臣真的好难啊。”

楚昱恒本有很多话想和先帝的牌位牢骚。

一句过后,又觉得心空得发慌。

楚昱恒厌恶极了宫墙枷锁,

更痛恨一墙之隔的肮脏。

他很想问先帝,

“您只要我无条件忠于皇权。

可您没教过我若是这皇宫里出了不可饶恕的大错,我当如何去做?”

香案上忽就刮起一阵横风。

香烛摇摇欲坠,几度燃灭又挣扎着伫立根苗。

楚昱恒耳边好似传来了列祖列宗此起彼伏的斥责声。

“你不该有此疑虑,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权就是天,是不可能犯错的,你胆敢挑战天家威严,配得上一句不孝子孙,简直大逆不道。”

楚昱恒起身拍了拍衣摆,

最后扫视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列祖列宗冷笑道,

“百姓如水,我等一叶舟船而已。

或许只有亡国之君才会深刻明白这个道理,

可到那时候水漫则船翻,

根基都烂透了,大厦倾倒不是早晚有一天。”

离开了宗庙,

于礼,楚昱恒要去拜见太后的。

明日大婚,太后作为荣王生母不能出席婚宴,理应在今日降下封赏,并谆谆教导一番。

楚昱恒在慈宁宫门口长跪了两个时辰。

从烈阳倾洒之时,跪到了日暮夕阳西下。

过往宫人无不低头快步穿过。生怕瞧多了一眼,让荣王难堪。

太后好大的下马威,偏要选在今日折辱于荣王。

睿宣帝劝说无用,

知晓太后这是将在魏家事情上的怒火撒到了楚昱恒身上。

李公公实在不忍,

几次前去劝说。

“王爷,不必自辱,太后知晓王爷孝心了,王爷请回吧。”

孝心?

好刺耳的一句谬赞。

俗话说母慈则子孝,

太后对于自己从未有过半分的慈爱,

自己哪里平白就能生得出孝心!

楚昱恒抬头看了看墨泼过似的天。

云依旧可见只是变成了墨色,

天边最后一抹残阳挣扎着被地平线升起的黑暗一点点吞噬。

“罢了,”楚昱恒长叹。

“母后既然不想见我,那便在此受我三拜。”

楚昱恒一拜,

拜他出生即被丢弃,半口母汁未曾喝过,母亲的臂弯是何感受也从不知晓。

楚昱恒二拜,

拜他三岁上被软禁险些病死,

拜他五岁上被说不祥险些被太后送去钦天监烧了祭天,

拜他七岁上因拉了母后凤袍的一角被杖刑二十,日日夜夜趴在温熙太妃怀里哭着喊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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