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死寂。我们没有人说话,只等待着唐鉴的下文。在这种气氛下,好像不管说什么,都是一种极大的冒犯。只有沉默、唯有沉默。

“或许你们听说过落花洞女吗?”他忽问道。

怎么会不知道,湘西三邪,放蛊、赶尸、落花洞女。说是邪,但落花洞女的邪和其他两种还不太一样。放蛊和赶尸都会带些阴气,如果硬要形容的话,就是前面两种提起来带着点黑,又像是水里晕开几滴墨,鬼气逼人,直直把人往土里压,就连这几个字念起来都觉得从牙龈苦到牙缝。落花洞女则不然,它飘在天上,听名字完全没法把它和“邪”联系到一起,倒蛮符合那种刻板印象下的少女——粉色的花瓣,再配上白色的绸带或者那种毛茸茸的我也不知道叫什么的东西。

但它却是一种悲剧的内核。

传说湘西有一种神,名唤洞神。当地的女子出嫁不能风光大办,不能奏乐也不能放鞭炮,否则就会惊扰到洞神。那洞神若是见到貌美的女子,必定要设法勾走她的魂,自此女子便终日“魂不守舍”,不食人间烟火,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望着山洞的方向,等着洞神来娶自己。除此之外,被洞神选中的女子据说身上会带有异香,她们一旦流泪,能够将树上的花朵都哭落。随着“期限”越近,她们的眸子也逐渐璀璨如星,声似银铃,面若桃花般粲然,就这样带着痴迷的笑容死去,“嫁”给了洞神。

唐鉴说他的妹妹就曾被洞神看上成了落花洞女。一般来说,落花洞女的家人在发现这种情况之后都会焦急,去附近的山洞边烧符纸边对洞神说些场面上的自家女儿的坏话,让洞神觉得不值得,把他们的女儿还回来。唐家则不然,当然不是说他们不着急,只是作为被“巫”选中的血脉、“巫”虔诚的信徒,比起直接去找洞神,他们的第一反应更倾向于向“巫”求助。

“‘巫’也是‘好心’,一口答应下来,特意屈尊去离我们家最近的山洞里交涉一番就让小妹恢复了原状。”唐鉴冷笑道,“的确,在其他人眼里她和原来没什么不同,但我这个人对别人不是很在意,对自己的弟弟妹妹倒还算上心。她很显然并没有完全正常,不如说她那种‘痴迷’转移了。”

“巫”的狂热信徒……我大概明白什么意思了。

“真不愧是祂啊,多么漂亮的鬼话,多么聪明的头脑。嘴上正义凛然说把我们家救出了火坑,实际上,祂的每一步都是在把唐家人的血肉和祂缝在一起。但为什么呢,我们只是普普通通的家庭,到底为什么能入得了祂的眼。”

我顿时不寒而栗,从唐鉴的一字一句中能得出那个“巫”绝非善类,跟祂这么一比杨楦玟还真的像她标榜的那样善良。如果说杨楦玟是那种明面上张狂的“邪”,那“巫”就是在暗地里的“恶”,祂甚至在故事里从来没现过真容,永远裹在白袍之下,像个幕后操纵者,绝对不会弄脏自己的手。

谁说白色是世界上最纯洁最干净的颜色,我看这个“巫”,祂心就脏的很。

“说了这么多,我还有一点不明白,想要问的。”青山道,“之前我们所经历的那些事情你应该都知情吧,我们遇到的那几个女人到底是……”

他话问到一半忽然停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唐鉴身后。什么东西?我好奇地跟着看了眼,这一看不要紧,我心里霎时就有种沾满了水雾的玻璃猛地被抹开、在桃花源复行数十步的感觉。

是她?!我险些被自己呛到。

感觉到了青山的目光,唐鉴很从容地转头,笑得温柔:“媛媛。”

“原来是你。”枕河的语气淡如白水。不是枕河你能不能也震惊一点,你这样真的衬托得我很傻。

“你们这反应,应该都见过了吧?”唐鉴站起来,让那女人坐下,“我的妹妹,唐媛。”

同一个人,我和枕河见到的是同一个人。即使不是头一次见,她那张惊为天人的脸也还是给了我不小的震撼。无意冒犯但是跟唐鉴还有唐显比起来,他们的妹妹是真的美得过分,还有这满是无辜的眼神,谁看了不迷糊。也难怪唐显一直反复强调唐媛很漂亮,那这,这真的没法反驳。

不行我现在脑子里咯吱咯吱的,就是那种门轴生锈发出的声儿。我不懂啊我真的已经失去思考能力了,谁能给我解释一下到底什么和什么啊,感觉被鬼神霸凌,我甚至都不知道我该问什么东西。

“唐媛……你是不是来针对我的?”在憋了半天后,我总算是问了句听着带点脑干缺失之感的话。

“嗯?”唐媛不明就里。

我们刚到唐显家的那天,唱歌的是不是她;让我被吸引出栅栏,差点命丧活尸之口的,是不是她?

唐媛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指着我来了个陈述句:“你听得懂我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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