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为苏帷想想都知道,诺曼家的这个孩子不会想要分封到其他地方的,落到一块贫瘠的土地,那样基本和受罪无异。

别家贵族都是想方设法来河谷地占上一亩三分地,有了军功也等待着河谷地多出来空缺,就没见河谷地里面的贵族想要走出去的。

逐岸战争对河谷地这片土地的伤害太大,人口一直保持着高速增长,甚至远远没有看见饱和的尽头,这是整个王国的共识。

只要愿意再等上一代人,底层平民越生越多,没准到外面一个男爵领深耕多年,到头来还没有他现在那个骑士村庄富有。

苏帷接受完册封,理论上就没有他需要参与的事情了,但是他主动询问伯爵有没有需要交给他的任务。

这在册封仪式后很常见,新任封臣表示竭诚效忠之心,而艾德文伯爵只说了几句惯例性质的鼓励,并且告诫他恪守贵族的荣耀。

听闻这种话就像是端茶送客一样,苏帷很自觉地向两位伯爵告退,谁料想艾德文伯爵反常地添上了几句:

“苏帷·诺曼准男爵,你在两次大战中主动执行了封臣兵役,并且身先士卒,立下了卓越的功勋,堪称贵族之间的典范。”

“等到战争结束以后,我会亲自前往王都述职,届时我希望你可以随我一同前往,我会向伟大的国王陛下推荐你这位青年才俊。”

诺曼男爵在一旁听见艾德文伯爵突然变卦,超出了商量好的范围,但是面色上没有任何变化,一切如常。

苏帷自己这个位置可以看见父亲的眼睛,里面是不解和不安的情绪,还有示意他顺着伯爵的话接下去。

刚刚接受册封的苏帷表现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而且故意把话说得有些零碎,大意就是如此得到伯爵青睐的受宠若惊。

艾德文伯爵看着苏帷这副年轻人尚且青涩的模样点了点头,让他顺利告退,离开了大营这个权力漩涡。

诺曼男爵一同告退,借口是巡视行军队列,担心瓦尔特伯爵趁机埋伏现在这支臃肿的长队,让己方军团措手不及。

军队里面很多都是伯爵的耳目,父子二人只能把戏做全,骑马开始在整个军团漫长的行迹中巡视,动作不慌不忙。

随时把感知散开,注意所有投过来的目光,苏帷向父亲小声问道:

“达尼尔·修是死了,接下来的事情,艾德文伯爵有什么打算?送克里佛伯爵去法师之都还是王都?”

苏帷·赫尔墨斯在道格拉斯大陆待了那么些年,深知贵族出身的学士往往都和原家族仍然保持着隐秘的关系。

完全清修不问世事的学士终究只是高尚的少数,但是苏帷确实没见过达尼尔这样明目张胆上战场的背誓者。

从法理上来说,克里佛伯爵作为王室的直属封臣,就算犯下大罪也需要接受国王的亲自审判,中间流程非常麻烦。

然而这件事上,法师之都被涉及了进来,他们可是有大陆通行的无限管辖权的,整个道格拉斯大陆的人类王国都认同,可以追溯到现在这个纪元的初始。

虽然纵观千年历史,法师圣议会行使这个古老权力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学士公然背誓这种丑闻实在是百年难得一遇。

即使以苏帷对法师圣议会的了解程度,都很难说那些枯槁得像是从坟墓里挖出来的老人们对此有什么想法。

诺曼男爵显然不清楚苏帷心里的想法,本着教导子嗣在上层圈子如何思考的角度给自己次子分析:

“达尼尔·修作为驻城学士明牌参与了贵族战争,背弃了在法师之都发下的誓言,你把他的头砍下来都算是为他避免了罪罚的痛苦。”

“克里佛伯爵战败是小事,但是难保他主动怂恿了达尼尔·修背誓,这是大家都有的猜测,即使伯爵没有主动参与,他接受了学士的帮助也是不争的事实。”

诺曼男爵装作正在眺望行军路上周围的山林,士兵们都主动为贵族让开了道路,苏帷向自己父亲点点头,诺曼男爵继续嘴唇微动:

“克里佛伯爵必然需要承担罪责,这是逃不过去的,国王已经派来的使者会接手此事,他应该会和那位奥古斯汀侯爵一起回到王都,到大帝面前领罪。”

苏帷发现了一些贵族把目光放到了他们父子二人身上,一路上也像寻常一样和他们打过招呼,然后继续向诺曼男爵问道:

“艾德文伯爵突然想要我一起去王都,是什么原因,父亲对此有没有猜测?”

诺曼男爵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表示他对于这番突生变故也没有预料,并且向自己次子嘱咐道:

“那时候就是两位伯爵和一位侯爵的队伍,你随行去往王都的路上一定要谨言慎行,如果有机会面见王驾,也要记住沉默是金。”

把这个话题暂时揭了过去,苏帷开始聊到诺曼男爵自己在两场关键战役后的封赏,毕竟他自己都拿到了男爵的头衔:

“艾德文伯爵没有给您一些许诺么?我晋升爵位可以理解,但是伯爵这么急切,甚至提前册封,给您应该也有安抚。”

诺曼男爵看向天边的云彩,他这辈子升到实封伯爵的难度堪比几代奴隶一步登天成为封地贵族,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一步就意味着一个男爵家族成了伯爵家族,真正登上王国高层的舞台,只要后代子孙争气,未来很有可能涌现出更多宫廷伯爵。

平日里诺曼这个大家族里多出一位实封骑士都要相互写信祝贺,有男爵册封则要聚在一起开个宴会,更不用提伯爵的地位了。

在这个权力越来越集中的时代,大贵族的格局常年稳定,没有惊动王国的大事是不会多册封一位实权伯爵的。

诺曼男爵的心绪估计是飘到了血港,想着寄托着他一切希望的长子,跟自己次子说话的语气充满了感慨:

“我?艾德文开出来的酬劳是给我博取一个宫廷子爵的身份,在诺伦城或者王都里面挂一个职位,每年可以领受一笔财物,数量不菲。”

子爵一般没有封地,虽然名义上是副伯爵,但是他们基本都是在那些王室直辖城市当地方长官,为国王牧守产业。

区别于封地贵族,子爵如果派驻为城市总督就是一方大吏,地位等同于拥有封地,而宫廷子爵就是虚衔,只是以后大家都需要称呼苏帷父亲为诺曼子爵。

即使是艾德文伯爵这种位高权重的贵族也很难给诺曼男爵多重的封赏了,他这位老朋友不会希望手里最锋利的剑把自己的手割得鲜血淋漓。

在父子二人巡视归来以后,整支军团日夜兼程,继续赶往最近的城镇修整,士兵们渴望喘息和放纵,贵族们渴望尽快分润利益。

最艰苦的一支军队被分流到了巴尔克堡驻守,没有机会去城镇放纵,他们的任务主要是看管那些投诚的原驻守士兵,防止出现哗变。

有些贵族会选择抢这个差事,因为驻守有功也是苦劳,有机会不需要再上战场就能拿赏赐。

苏帷没有参与进去,他已经吃到了战争开始至今最大的一口蛋糕,不仅仅跻身男爵之列,未来分配封地的时候也会以第一序列拿到最肥沃的土地,这一消息还没有被传开,不知会羡煞多少贵族。

然而他现在只想去浴场里好好泡个澡,祛除一下身上的血腥气,省得像是被血气那种铁锈味腌制透了一样——在下一场血战到来之前,他希望自己能够焕然一新,而不是放任血气沉淀在骨头里。

于是在全军上下的期待中,艾德文伯爵麾下的军团终于抵达了城镇,让当地出现了一时的虚假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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