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蛋带人走后,曹旋命马平带着人手好生照看徐家大院,以保护徐家的安全。随后让锥子喊来两名手下,四人换上农人装扮,藏好武器,前往富合村。

傍晚时分,曹旋带着锥子三人赶回了老家,曹旋离开老家已一年有余,当他站在村头看向村里时,自家人手忙碌进出的景象早已不复存在,一股悲凉涌上心头。

进村的路口有两个手持红缨枪的半大孩子在看守,他们和锥子年龄相当,应该是村里儿童团的童子兵,凡有生人进村,二人都会仔细盘问,若是说不清来路的,便被带至贫民团去详细询问。

曹旋知道,自家的房舍虽然近在咫尺,和自己已是两个世界,此时的自己根本无法光明正大的踏足一步。想想之前,村里各条路口站岗放哨的都是曹家的人马,不管自己从哪条道回家,都有会人高接远送,恭恭敬敬地伺候在侧,现在只能如同小偷般在村口偷偷窥视,曹旋忍不住叹息了两声。

这个百十户人家的村落,还算整齐的建着七八排房子,基本全是低矮的草坯房。

气势恢宏的曹宅远远就能尽收眼底,那些青砖灰瓦、高墙大院的建筑夹杂在这些灰黄的土房子中间,更觉鹤立鸡群。

整个曹家大院,不光是外边看着高大气派、富丽堂皇,院子里的亭台轩榭也是一应俱全,当年重建祖宅,曹凯可是花费了不少力气。为了扩建自家的宅院,曹凯打发前后左右的邻居们全部搬走,在村里另外找地方重盖房子,破费了不少钱财补偿众人。

这所房子建成后,曹凯没住多久,就去了省城张垣,几个远嫁的姐姐只是偶尔回来照看下这个老疙瘩,没人回来常住,留下曹旋独自在家享用。没想到自家耗费了巨大人力物力建成的豪宅,现在却便宜了村里的百姓,曹旋也是心有怨气。

街面上走动的人不少,不时有人进出曹家大院,看样子曹家大院已经住进了为数众多的村民,曹旋的脸面越发难看起来。

善于察言观色的锥子看得明白,当即对曹旋问道:“二爷,那片大宅子就是你家吧?”

曹旋点点头没有说话,依旧看着村子里的动静。

锥子又问道:“二爷,咱们现在要进村吗?”

曹旋说道:“路口有人把守盘查,我过去那些小孩就都认出我来了,只能等晚上翻墙进去。”

锥子满不在乎地说道:“二爷,路口那两个小屁孩拿个烧火棍在那里咋呼,能顶什么用?要是想进去,我现在就去把他们给撂翻了。”

曹旋瞪了锥子一眼说道:“天天就想着蛮干,现在强闯进去,村里的人会没反应吗?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先去了解一下那院子现在什么情况?等掌握了情况,我们才能想个妥善的应对之策。”

锥子挠挠头说道:“二爷,我想着咱们进去把住在房子里的人赶出来不就完了吗?不听话的当场打死,我看他们谁还敢赖在院子里不走。”

曹旋听了,苦笑一声说道:“你这个方法不能说不对,只是他们有八路军撑腰,你明火执仗地赶走了他们,八路军会放过咱们吗?”

锥子意识到了问题的核心症结,说道:“二爷,我明白了,我先去探听一下村里和大院的情况,到时候需要怎么做,你再定夺。”

曹旋满意地点点头说道:“这就对了,做事不光要靠手里的家伙,还要靠脑子。你和那俩个孩子年龄差不多,能聊到一起,你设法打听清楚了来报我,千万注意不要暴露了身份。”

锥子拍拍胸脯说道:“二爷,你放心,跟了你这么久,我还对付不了两个毛孩子?”

曹旋笑着说道:“去吧,见机行事。”

锥子跳下马来,整整衣襟,从容不迫地向村头放哨的两个儿童团员走去。

曹旋远远地看着,只见锥子在那里和两个孩子手舞足蹈地聊着,看样子锥子已经把自己念喜的本领在两个孩子面前施展出来了,在那里给他们说学逗唱。瞅那亲近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一起的玩伴。

锥子去了很大一会儿,终于回来了,看他面露喜色,应该是不虚此行。锥子和曹旋一番汇报后,得到的情况基本和铁蛋此前回来打探到的一致。

曹家大院里的物资早已被瓜分一空,现在院子里除了新成立的村委会、贫农团支部占着一片正房,还有一二十户村民在厢房住着。那些家里房子四面漏风,却又无力修缮的,常年居无定所的,靠乞讨度日的,解放后八路军就把他们全部安置了进去。

本村十几名村民在八路军的牵头下,组成了贫农团,柱子由于在曹家扛过枪,被任命为小队长。还有二十多名十来岁的半大孩子,组建了儿童团。孩子们主要用来站岗放哨,传递情报,贫农团的人则是维护村里的治安,防御土匪前来滋扰。

之前村里并没有防范的如此严密,只因最近局势不稳,县境内时常有土匪出没滋事,还不断有还乡团的人在暗中清算百姓,八路军迫不得已,只好逐步加强村里的自卫武装力量,以期在紧要关头他们能够自保。

曹旋听完,心中暗道,自己回来追缴房舍田产,不知是否也算还乡团中的一员?现在顾不了那么多,先把自己的房子拿回来再说。

曹旋沉思片刻,带着锥子三人打马掉头,准备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待天黑后再摸进村里。

这里是曹旋土生土长的地方,哪怕街角的一块石头他都知道具体位置,谁家的墙上有个缺口,地上有个孔洞,更是摸得门儿清,晚上进村对曹旋来说没什么障碍。

刚至亥时,曹旋带着三人从房后翻墙跳进了一家院子,然后三转两转,便来到了柱子家。

柱子家亮着灯,屋里传出女人的嬉笑声。这柱子光棍一人,屋里却有女人在说话,不知是柱子娶上了媳妇,还是有人在他家串门。

曹旋捅破窗户上的麻纸,往屋里看去,只见炕中央放着一张炕桌,桌子上放着一盏油灯和一个饭笸箩,饭笸箩里盛着满满的瓜子,柱子和一个女人正对头坐在桌子前,一边嗑瓜子,一边热络的聊着天。

看二人亲昵的样子,不像是来串门的女人,很有可能是柱子新娶的媳妇。

曹旋仔细看向柱子对面的女子,不看便罢,这一看之下,令曹旋颇为意外,没想到竟然是大槐花。这个被村民视为人皆可夫的大破鞋,现在看样子嫁给了柱子。

原来大槐花看到姘头侯三惨死,另外一个相好的疤癞头,也在跟曹旋出去买草料时死在了外边,她受到惊吓,消停了一段时间。

刚解放,耐不住寂寞的大槐花就又偷摸干起了勾三搭四的皮肉生意,村里工作组为了消除这些不良风气,对她多次教育。

大槐花也就不敢再明目张胆的招惹男人,没了进项,好吃懒做的她只能清苦度日,加上她不愿付出辛苦,自食其力,日子一天比一天苦寒,眼看着实在煎熬不下去了。

当大槐花看到柱子当上了贫民团小队长,就打起了他的主意,一见面就眉来眼去,刻意勾搭。

柱子和疤癞头是朋友,之前经常去大槐花家喝酒取乐,有时候柱子也会偷偷上下其手,只因囊中羞涩,大槐花认钱不认人,往往不得其便。现在看到大槐花主动向自己示好,柱子也不嫌弃她的肚皮已被众人磨的油光水滑,在村里找了个媒人,就把二人撮合到了一起。

曹旋四下瞅瞅,看周围没什么动静,便留下一人在门外把守,带着锥子和一名手下推开房门,进到了屋里。

柱子听到堂屋的开门声,以为是有队员来向他汇报工作,也没有下地,只是把头扭向门口看去。

里屋的门被推开,进来黑乎乎的三个人,柱子借着昏暗的灯光向三人看去。

当柱子看清曹旋的面孔时,立刻惊丢了三魂六魄,吓得面如土色,呆若木鸡。

大槐花此时也看清了曹旋的相貌,之前因为曹家丢枪的事,她被曹旋吓得尿过裤子,现在看到曹旋突然出现在眼前,早已不知如何是好,惊叫一声后,便往炕里头退去。

曹旋看着惊慌失措的二人,冷笑一声说道:“你俩什么时候勾搭上了?看样子小日子过得不错啊。”

柱子强压着内心的恐惧,故作镇定地说道:“二、二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曹旋看了眼柱子身后放着的长枪,没搭他的茬,面无表情地说道:“柱子,胆儿挺肥呀,傍上了八路军这棵大树,就敢吃里扒外了。我问你,我家的那些东西呢?我给你发着工钱,让你带人看守家产,你竟敢监守自盗,把我家的东西拿出来做人情,给自己换了这小队长的乌纱帽?”

柱子在曹家当差多年,对曹旋的畏惧是刻在骨子里的,曹旋的突然出现,早就让他乱了方寸。

柱子本想着八路军已经坐稳了天下,曹家的人被逼退至绥远,两地分而治之,曹家的人再不会回来,才敢做出这样的举动,谁知这局势扑朔迷离,自己根本看不明白。

最近不断有附近村庄遭到还乡团滋扰的消息,而且这些人放出声来,国军很快就要进攻解放区,如果百姓不及时把占了的房产和土地还回来,到时候全部都要清算。很多胆小的农民都悄悄的腾退了房子,并答应秋收后如数纳租。

柱子听到这些消息后,心里多少也有些不安,只是他心存侥幸,想着曹家不可能跨过战区的防线,从国统区跑回村里,没想到曹旋现在竟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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