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的幽灵游荡在灰暗的舱室里,凝聚为一点赤红,像极某种审判的眼睛,逐渐暗淡的尾光如被虚空里看不见的手拖拽,稍纵即闪而去,完全视磁钢墙为无物,四处传来逐渐沙哑的惨嚎,绝望地如同深渊,看不见尽头。
辰歌的状态始终处于极度恐惧中,脑神经活跃度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甚至在封闭的液态培养器里绽放出妖艳的红色光芒,这已经不是正常的生命活动特征,分明是能量正在急速消耗的表现。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来自基因编程后的原始冲动迫使他续写自己的神经突触,那是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似乎生来就该如此,要与整个星环世界联系在一起,以此为余生的全部意义,可下一刻,秘钥铭牌急速闪烁,传来一种即将毁灭的信息,还没等他正确解析其中的数据,整个世界突然就暗了下来,他失去了与外部设备的全部联系,只能透过玄镜看见狭窄空间里的猩红色气态幽灵。
这些幽灵像数据库里记录的某种蛇形生物,鬼魅般自墙体内钻出,所过之处一片破败,所有电信号都在疯狂地损失,像是被黑暗里的什么东西给吸走了。辰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孤独,那是生命意义的消失,那是死亡的逼近,是他本不会也将从不会体验到的基因颤抖,他的神经在婴儿般的身体里疯狂汲取能量,情绪癫狂至极,燃烧的气血传递出高温将整个球形培养器里的营养液都煮沸了。
这荒谬的窒息感扼住了小小生命的喉咙,辰歌浑身抽搐,手脚挣扎不停,逐渐空白的大脑扭曲着他羸弱的躯干,慢慢蜷缩成一团杂乱的血肉。
莫名的吟诵声想起,刺激着他的神经枢纽,有工程师正在调用系统指令,试图凌驾序列生命的权限之上,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辰歌拼劲最后一丝理智主动让出秘钥铭牌的权限,便听到一声剧烈的轰鸣自星环深处追着冲击波而来,死亡清晰地刻入他的基因里,他呐喊着,发不出点一声音,从一层又一层的虚空中向下坠落,他也终于失去了意识,直到耳边似有人在呼唤。
辰歌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带有疤痕的老脸,恶言恶语地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不免一阵萧瑟寒冷,原来汗水早已湿透他的衣衫。
不想理会中年汉子,辰歌的手死死攥着胸口的秘钥铭牌,或许是因为曾遭受过高温的炙烤,上面的纹路早已模糊,既看不出材质,也难知其用,只是握在手里的感觉极为舒服,可以缓解他此刻内心的慌乱。
被同样的噩梦折磨十四年,任谁都会神经崩溃,早就找一处轻便之地寻个短见,即便以辰歌非比一般的神经系统,连续四千多日的死亡重演,这煎熬也根本不可承受,而让他坚持活到现在的原因就来自这块现在看来奇丑无比的焦黑色牌子。
一种只有他才能感受到的轻微震颤像美丽的音符自秘钥铭牌里传递出来,逐渐抚平其体内躁动凌乱的神经,也让他脑海里总不自觉地闪现出头顶上的星空画面,也因此他叫自己辰歌。
莫名的渴望使他仰起头,可惜天穹灰暗无光,似云雾遮挡,似泼蜡流浊,偶有猩红裂隙乍闪即逝,伴随雷鸣阵阵。
他想不起来的东西太多,他能感觉到自己神经的虚弱和残缺,他唯一记得的就是在逐渐煮沸的培养液里绝望颤抖,他很不知所措。
汉子的拳头马上就要落下,但微风比拳头先到,辰歌飘忽的思绪一下清空,他的目光瞬间犀利,稍一偏头,错身接近对方胸口,狠狠将其壮硕的身体撞开,随即翻身而起,站在火光前,微躬着身躯,拉开了气势,如野兽凝视对方。
“好小子,竟然能把李老汉撞开,两人的身形差距根本就是猛兽与美女,可我怎么看这小子更像猛兽呢,可厉害得很啊,时代是真的变了”
篝火旁近是嘲弄的声音,但这些丝毫没有影响辰歌心绪,反倒是对面人高马大的李老汉有些恼羞成怒,捡起篝火里一截燃烧过半的火棍就冲来。
他怒吼的声音倒与滕树林里的异化黑熊几分相似,别看声势浩大,实际只是在消耗体能而已,不消多久,便会力竭而逃,不过这种猜测难免一厢情愿,同样都是打野谋生,没有谁会比谁弱。
自打辰歌从昏迷中苏醒后,天地就一直处于灰暗之中,仿佛某种诅咒,传言最多的是天外邪魔,都在说这个世界完了,随之而起的是大地生机逐年盎然,尽管没有阳光的照射,生态环境的改变还是以不可思议的形态刺激着幸存者紧绷的神经。
所有的生命都在以某种难以理解的形式发生着变化,唯独人类被排除在外,不仅没有获得来自生态的馈赠,反而文明的火种越加暗淡,没有人能解释为什么,而对未知的恐惧逼迫着人们接受一切不能接受的,哪怕它是一种扭曲,只要能够暂时活下来,就不算死人。
辰歌不打算再拖延下去,在连续避开李老汉数次攻击后,他也悄无声息地绕至对方身侧,向着空挡处的肋骨一脚踢去,虽然不曾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但李老汉因疼痛而憋红的脸不可置信中张嘴半晌发不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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