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那时候是真喜欢她,即便临终也在和他说:“朝朝是个好姑娘,就算娶不了她,也不要让她伤心罢……”
母亲是在难为他,他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让那人不伤心。周怀年跪在墓前上香,心里忍不住埋怨她老人家偏心,“人家只照顾了您多少时日,您就处处护着。我尽心地伺候了您十几年,却舍得让人家来伤我的心。娘,您该多活些年的,有您在,没准她还能看在您的面儿上,多瞧我一眼……”这话也就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说给自己的母亲听,是埋怨也好,委屈也罢,周怀年只有在这时,才能将心剥开。
香上完,又磕了几个头,周怀年便起身,让风水先生过来。穿着道袍的风水先生,手里拿着法器开始围着墓地堪舆。周怀年走到一边抽烟,不用他吩咐,阿笙也跟着过来。
“先生,穆小姐跟咱们同一天到的北平,来为老太太扫墓,也为了别的事……”
周怀年把烟从嘴里拿下来,侧头看他:“你是越来越机灵了,接着说吧。”
阿笙挠头笑笑,继续汇报:“听说是要卖宅子,应是江家那套老宅。”
周怀年蹙了蹙眉,没有说话。阿笙猜得出他的担忧,继而说道:“听说还是为了面粉厂的事儿,马太太那边竟像是给她许了个低价,可叫她买下其中一个小厂。只是这北平的老宅不太好卖,据说当初暴毙的江家老爷和太太阴魂不散,夜里都能听到哭声,也不知降多少价才能卖出去呢。”
见周怀年这回定定地瞧着他,怕是怀疑消息的可靠性,阿笙紧着又追加了一句,“哦,我是从穆小姐身边的小厮那买来的消息。没花多少钱,但绝对可靠!”
这末尾强调的一句,不得不让周怀年更加忧心起来。在她身边的都是些什么人?回头叫人卖了还得乖乖替人数钱。
“真是不让人省心!”周怀年将烟丢在脚下踩了,闷闷地说了一句。
阿笙误解了他的意思,“先生,要不……咱买了那宅子?”他虽是试探的语气,但心里对自己这个办法很是满意。
周怀年拿手拍了一下他的脑门,嗔责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他江家的凶宅,我买来做什么?”
这……不是心上人么?阿笙不解,摸了摸脑门,又挠头,“那……那穆小姐筹不到钱该怎么办?”
“爱怎么办怎么办!”难道还要他帮着她在江家把生意做强做大么?到那时候,她眼里只有江家,便更该看不到他了。虽然想法有些坏,但他宁肯看她吃点亏,再来主动求他帮忙,哪怕不说“求”,就是来找他商量,他也是万分乐意的。他会庇护她,但不想用这样愚蠢的手段将她越推越远。
阿笙被他斥得一愣一愣,以为这是要与穆小姐彻底断了,便小声说道:“往后那我便不打听穆小姐的事儿了,省得惹您不高兴……”
“你怎么回事儿?”周怀年被这位对情事一窍不通的糙汉子弄得有些头疼了,“该打听的接着打听,刚刚不是夸过你了?还有,马崇启那边你去个电话,就说面粉厂我都要了,别再许诺给别人。”
阿笙喏喏地点头,也不敢再妄自猜测,只照吩咐办事,还能让脑瓜子无虞几天。
一到北平,穆朝朝便没歇下来过。从周家墓地回来,她便开始着手卖房的事宜。跟她身边的小厮阿全先去了趟茶楼,回来后,对她把几个房牙子的话一学,穆朝朝便觉得这事比自己想象中的难度还要大。
如今,北平城里那些落魄的前朝王爷贝勒们,全都排着队地想卖宅子,那些宅子一栋比一栋奢华,可那价码却一日比一日压得低,卖出去的没几套,能卖出去的,也未见得有多高兴。这样一想,江家那栋死过人还闹鬼的凶宅想卖出个好价儿,大约只能是痴心妄想。
“一千大洋……一千大洋……”她将阿全报回来的数字反复在纸上写着算着,可算破了头,也没算出还有一千大洋的差价她该去哪里补。
对于合丰面粉厂的收购,她原本是想放弃的,可马太太那边不知为何竟肯给她一个机会。这实属不易,穆朝朝实在是不想错过。她思前想后,将这些年与江家交好的大户都在脑中排了个遍,却也没能想出可替自己解围的来。思绪一散,冷不丁又想到了那个人,便如见鬼一般迅速地在脑中画了个叉。
她啃着笔头,重重摇头,并告诫自己,“断了,已经断了。”
“什么断了……”
一声幽幽的女音从门外飘来,吓得穆朝朝汗毛都倒竖了起来。都说江宅如今闹鬼,她本是不信,可这下……这下……
穆朝朝一个激灵赶紧躲到桌下,她咬着自己的拳头,瑟瑟发抖着盯着那扇门看。桌上的短蜡明明灭灭,忽而门响,刮进一阵风来,便将屋内最后一丝光亮都熄灭了。穆朝朝屏住呼吸,万分恐惧地在心里急诵佛号,只求佛祖慈悲,菩萨显灵,赶紧救救她的一条小命。
门又被关上,整间屋子彻底暗了下来,轻缓的脚步声正由远及近,穆朝朝紧紧抱住了桌腿,心里想的已经不再是佛,却是周怀年这个王八蛋!这人实在太过讨厌!年少时不敢带她走,如今娶了太太又来招她!她活了二十来岁,竟连一场光明正大的恋爱都没谈过!如今就要被厉鬼索命,却连他最后一面都不能见到!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