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佳节,各处张灯结彩,其乐融融;游船歌舞,更乱人心神;赏月吟诗猜灯谜,另有风味。

他盯着一盏兔子花灯,许是想到了往事,良久,才问了价钱,又掂量了口袋,只得作罢。漫无目的游荡在街头,喧嚣,欢腾,就在耳旁,可他只觉得悠远。也许该回去了。

年底,他攒够了钱,想回家了。

归程亦如来路,做活赶路,现在他心心念念的只有家,越是念叨,越是悔不当初,京城繁华乃是温柔富贵乡,可也不过如此,如果他只当一个猎户就好了,一辈子呆在深山里也没什么不可以,有爹娘,老头还有儿时伙伴,越是悔恨,越是近乡情怯,离京的第八个年头,他回到了他爹经常换皮草的镇上,再往前走半个时辰,就到家了,走在路上,他只觉一切是那么熟悉,可又那么陌生,等他问过不相识的路人,才知道自己走错了,不禁感概,当年大雪封山,都挡不住他出走的步伐,如今归来,反倒是找不着回家的路了。

路过村东头,他想起了那个爱讲故事的老头,停留片刻后,却只是径直往前走,走的却更快了。

此刻站在家门口的激动之情,比之当年抵达京城之时必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是,被激动喜悦蒙蔽双眼的自己,亦如当年盲目向往京城的少年。

当年,他走的干脆利落,全然不顾及父母养育之恩,如今,他回的悄无声息,回的突兀,何曾念及父母十数年来的心头苦涩?

院内杂草丛生,陶瓷蓄着雨水,随意堆在角落,屋内蛛网密布,灰尘堆积,他只觉怪异,一股念头隐隐升起,也许是不相信,也许是心存侥幸,他朝着远处另一间小屋走去,重如千钧的步子硬生生地将不过百米的路走出了十数年来的颠沛流离、疲于奔波。

他用力拍打着木门,好似这火辣辣的疼痛能消解几分内疚与自责,好似这震耳的响声能抚慰他的形单影只与落寞,里面的人似是被如此粗鲁的举动气着了,没好声的说,“死人了哟,拍这么大声!”“你谁呀?”王婶是看着他长大的,如今竟也不认识他了。

他走的那天,他爹顺着脚印骂骂咧咧地追了一路,平时那么稳重的人,慌不择路,从山上滚了下来,大石头撞了脑袋,当场毙命,在雪里埋了好几天,等雪融化了才找到人。

“你的心可真狠,一分钱都不剩。”王婶说。

他爹的棺材钱都是他娘一家一户跪着借来的,说是借,可谁都知道,儿子跑了,丈夫死了,他娘拿什么还,大家心知肚明,只当是打了水漂。他娘是从早哭到晚,也从早骂到晚,没过多久,也去了,村里人再不情愿,也只得凑了些钱潦草地给她把后事办了。

十数年究竟有多久,久到物是人非,久到深恩负尽,久到孑然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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