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待众人的热情消了些,三楼一雅间舷窗开启,一清秀中年男子迈步而出,凌空而下,走至台前,落定,先对众人拱手道:“北郡纪家礼事纪尘在此见过诸位朋友,纪某孟浪不才,今日见了这京都蕤华戏班儿罗娘子何相公的戏,便如旧时绥远候品了文沭茶,即刻便是心潮澎湃,现有词一首赠于二位,敬请赏评。

“纪执事请。”

“九爷请。”

见是纪家九爷,台下众人纷纷附和道。

说着,这纪家纪尘左手一扬,凭着念力从刚刚走出的雅间取来一卷瑞黄白芩布和一支遒力珠玉长笔,随即,左手一抛,白芩布凌空展开,纪尘右手把笔,笔走龙蛇,句雕风月,乃曰,《仲春冥婚怨》:仲春十八悲情天,嫁衣扛来怨寸添。情郎未返强颜笑,唢呐凄凄入宅寒。白幡纸花哀声起,冥婚既成心骸残。往昔浓情今梦断,幽魂相伴泪潸然。幽门深锁月宫寒,思念成疾悴容颜。誓言化烟情已绝,红妆千疮恨无边。独守冥地岁月悠,哀愁难收泪长流。黄泉路茫错付生,奈何无常困自由。

“九爷妙词。”

“纪执事此词或可比肩名词《怨离》,《悲秋》。”

……

“罗娘子,姒家的公子小姐们送来妙诗一首,你且去拜会一下吧。”

“就来,先且将诗与我看来罢。”

诗曰,《叹冥婚》:“仲春十八吉祥天,松木扛来怨泪涟。唢呐凄声阴宅入,铜锣脆响梦情迁。红妆未改心千碎,白首难逢意绝怜。独留彼岸愁绪绕,黄泉路远困流年。”

酉时初,回府路上,姒文谕等人谈论起下午所见。

“怎样,文远哥,今日若是错过了这《喜丧》,近来可还能听到如此好戏。”姒文汐打趣道。

“那娘子倌人着实妙人,一唱一和,悲情跌起,等到高-潮之时,唢呐铜锣一起,应一句‘仲春十八,这黄道吉日’,便悲至绝境。”姒文远评道。

“本是大悲之日却强道大喜,最是无力的苦命鸳鸯便是如此。”姒文汐念道。

“幽州之地,鬼聚之所,多有冥婚,当地女子,多为此所累,许多正值芳华之年的女子,被迫舍弃肉身,以一缕残魂侍奉鬼仙,而其中大多只是凝元境的凡人,灵魂虚弱,不过十年便神消灵殒,魂飞魄散,可是却鲜少有人叙说此事,怕被冤魂缠身。”姒文谕叹道。

略待一下,姒文谕继续道:“据那罗美人所讲,这剧的剧本乃是在幽州演出时由幽都府的一世家公子所赠,那公子游历当地的踇(音姆)隅县时,发现有一个家族供奉鬼仙,强娶强嫁了当地及周边百二十个女子,拆散了许多情-人,情有所感,便作了这剧本,正逢当时演出,幕后结识了,便将这剧本送于她。”

“故事确实是一悲事,但其表演之法也颇有论头。自扬州青丘府涂苏戏班创变境表演之法以来,他们这新的旁白念唱的创意也是妙极,不日定将大火,待明日有空了我便去找崔相公、何娘子商议此事,他们今日也看了这戏,必然有所感悟。”姒文远接道。

几人正说着,行至一粮铺旁,却见铺里一高大凶煞男人正拎着一人骂:“放你娘的屁,上面的老爷们过节要庆祝,涨了我的税,那我该收你的税钱还能不涨?这个月的贡奉就得是两万钱,别跟我瞎掰扯,小心老子带人抄了……”那男人正说着,却见铺口外有几人停驻了在端详他。

他扭头望过去,便见一近约一尺八寸高的着凝玉青纹袍的俊秀公子,即刻知道这便是那姒家族长的二公子姒文谕,老爷的老爷的头的宝贝儿,当即撒了手转过身来,躬身道一句:“诸位公子小姐海涵,小的行事粗鲁,没有头脑,今日元宵佳节,平白污了诸位的眼,扰了雅兴,该打该罚,敬请见凉。”

“哈哈,怎会,怎会,生活不易,各有难处,我等且走了。”姒文谕笑着道一句,随即领着几人走了。

“不出铺子,不出货物,只出“许可,文谕,你怎么不去帮别人讲讲理哩。”姒文汐问道。

“他一做生意当老板的,还用不着我帮,再者,我们碰巧看了他们一眼,这便已经算是帮了那老板了。”姒文谕道。

“啊,怎么就算帮了?我们不啥都没做吗?”姒文汐问道。

“哈哈,小丫头,那男人今日见过了我们,不管怎么样,都会有所顾虑,他的行为必然收敛一些。”姒文远道。

“帮人得帮到底啊,他们又不认识我们,我们又不认识他们,我们这前脚刚走,他们后脚还得扯皮。”姒文汐又道。

“族里面让我们行善是为了积德,不是让我们当菩萨,不论如何,天底下总会有受气之人,那要如何帮到底,把天下的受气人都接到咱们府上养起来,然后再让他们去气别人?”姒文梦笑道。

“呵呵,那可算了,真要这样要不了多久咱们姒家就得垮台。”姒文汐道。

“以前我们是姒家小孩,行侠仗义无顾无忌,现在我们是姒家公子小姐,今日帮一个被世家子弟欺负的小家族子弟,明日救一个自愿卖身与嫖客谈资不和被打的风尘心机弱女子,后天不小心施舍一个装模作样乞讨的团伙骗子成员,得做多少件自以为是的好事,实际上犯下多少愚昧的过错。”姒文谕叹道。

几人尚在回味,姒文谕又道:“就算运气好,帮到真正需要的人,等到时过境迁,仍然会有一个新的被这些家族子弟和普通商户子弟欺负的平民子弟。不会有人记得姒家公子小姐帮了哪几个小人物哪几个受苦的平民,而只会在一些家族内部流传姒家公子小姐爱仗势凌人耍威风的流言,最后传到一片一片的人口中,然后族里面再去追查,镇压。”

“你现在倒是明白人了,那你的道呢,不管了。”姒文梦笑问道。

“此乃治标,甚至不算治标,只是纾困,治标乃小道,大道载小道,大道不成,小道无居,大道不在此,大道不在此。”姒文谕笑道。

“你别又打哑谜啊文谕我们几个可都还没听懂呢……”

“我最怀念的,还是小时候和家人在裴文的安稳日子。——《夏帝杂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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