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是痴纨偏求险

千金散尽家何在?

接上文,那岸上点灯几人,确是事先安排好前来接应的人,但这几人早已被官府暗探盯住许久,卫州城是辽东重镇,不比关内,本是对阵鞑子前线,便是明金两地大肆往来细作并走私商人的集中之地,情势复杂,所以此地官差皆是个中好手,远不是关内那群酒囊饭袋可比的,便是这一伙金军细作,早已往返卫州城多次,近两次被官府暗探盯上,前日便将几人擒获,进了狱中便是绷扒吊拷,不时搬出锦衣卫来吓他们一吓,锦衣卫的名头手段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几人连吓带怕加上受刑不过,便是一股脑儿招了,原这几人并宋金臣船上的那三个汉人本是辽东边军,前些年降了金,前些时日受命金军前来偷运一批火铳回去,因辽东地区长期与金军对抗,所以本地边军军纪严明,严禁倒卖武器,抓住便是杀头大罪,而一海之隔的山东境内则正相反,当地卫所武备废弛,卫所制早已名存实亡,军田早已被各千户百户勾结当地豪绅强占了去,所谓上行下效,底层小卒没了军田便没了收入来源,许多人便私下倒卖武器和军用物资,上面也是默许,是以,一般走私兵器都是经辽东卫州城走海路去山东,把从山东买来的武器经滨州用私船运至卫州城并偷运出明境,因卫州城管控极严,十趟倒有八趟折在这,因他们这几人行事谨慎且早不是第一次偷运禁物,所以金军再遣他们出来偷运武器回去,此次他们从金境出发前便已接到运东来赌场东家书信,信上言东西已备好,到达便可取之,几人并金军派出相助的七个鞑子兵便出发先前往卫州城,这七个鞑子兵说是相助,实则一来是监视几人,二来便是进到卫州城了解城防布置,这几人家属原都在金国,虽不怕他们彻底反水投了明去,却也顾虑他们两面通吃,游走于明金之间,遂派了七个金兵跟着监视,却说几日后,众人到达辽东卫州城下,为免显眼,便分两拨进城,他们这拨几人留在卫州购置车马以做接应,那拨三人带着七个鞑子共十人不做停留,众人相约两日后寅时卫州城南码头接头,以两只白纸灯笼为信号,那十人便直奔城南码头坐船赴滨州,并落脚他们此前惯用的联络地运东来赌场,此次偷运的火铳就在此,万没想到,第二日卫州城这几人便被官府擒获,在卫州城衙门得到招供后,本已书信告知滨洲城刘知府捉拿滨州藏在运东来得众贼,不料刘知府却又写信来,并另做了安排,允诺事成后许以重利,卫州城衙门这边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一来贼众在卫州落网,功劳肯定归卫州衙门,二来还能得到相当的油水,何乐而不为?卫州衙门这边便就立即商量计策着手安排捉拿事宜,遣令差役于竖日晚埋伏于城南码头东西两侧树林,西侧树林埋伏弓箭手,东侧树林埋伏火铳手,另各有几十持刀矛差役埋伏于左右树林中,令被捉拿的这几名细作仍旧按他们商议好的计划行事,待引得私船靠岸众贼登陆时,便令接头几人前去劝降,如若成功则以,一旦众贼顽抗,便立时擒杀,先由离渡口较近的西侧树林伏兵率先发难,两轮箭毕,差役杀出,众贼定然登船不及,或就地拼死一搏,或弃船逃跑,众贼拼死一搏则不在话下,如若众贼弃船逃跑,那葫芦渡口正北地势开阔无遮无拦,众贼定不会从此逃跑,便只能向东,如若一旦发现众贼向东逃,西侧追赶差役便放慢脚步与众贼拉开距离,只得虚追,免得被东侧火铳误伤,待众贼接近东侧小树林时,火铳手便急速轮发,打贼措手不及,两轮齐射后,东侧众差役掩映杀出,至于众贼性命,能留则留,留不下,便尽皆诛杀,不必强留活口,事无巨细安排完毕,便只待后日寅时行事

夜色渐浓,不知何时风起,渡口两侧树影摇曳,四下寂静,唯有船泊水声,西岸树林前挂的两只白纸灯笼随风摇晃,明灭不定,船只即将靠岸,船里面的人便都出来向船头聚拢,预备登岸,宋金臣拿眼无意四下一扫,登时心里一惊,只见这众人上船时手里腰间还空无一物,此时出船,便都人手一把腰刀,或拿或抱,看来这刀是提前藏在船舱里了,只是不知船上运的是什么货物,正自纳罕间,船已靠岸,便见岸上接应的那几人从西侧小树林边向船走来,树林前边用来做信号的两只白纸灯笼也不知吹熄,见他们步伐凌乱走路不甚沉稳,不时四下观瞧,这路竟走的磨磨蹭蹭,这时已有两个裹头大汉率先跳下船去,边向那几个人小声呼喝边向他们跑过去,嘴里说的却尽是宋金臣听不懂的话,果真是一群鞑子,这宋金臣便焦急起来,盼着这趟赶紧顺当交付了事儿,以后绝不再干走私买卖了,这时他们其中一个汉人男子也跳下船去,并向岸上正走来的那几个接头的人喊问道,怎么不吹息那灯,还有马车呢?藏在树林后了?那几人却并没理会他,径直往前走,此时所有人都已陆续下船,便有三个鞑子自觉分散放哨,见岸上走来的那几人中为首的对迎面跑来的两个鞑子摆摆手说了两句什么,越过两个鞑子到得近前刚要对众人说话,不料船上那伙儿人中还没来得及下船的另一汉人突然对接头那几人高声喝问到,你们如何受伤了?原这几人昨个儿上的大刑,道儿都走不利索,今日就要假意接头,引他们上岸,露馅是早晚的事儿,这便被看出来了,船上那人喝问完还不待他们回话,便大声对船下众人喊道,此处有诈速上船,他们已经叛了,说罢便又叽里咕噜的说了一连串鞑子话,话毕竟是一阵短暂的寂静,所有人都怔了一瞬,还是岸上来接头的几人反应快些,那几个人中领头的刚要张嘴劝降,那鞑子们适才便也听明白了船上的人说的什么,只见最先下船离他们最近的两个鞑子中的一个,不待那领头的说话,便从后面一脚踹向他大腿弯,那领头的不妨直接被那鞑子踹的跪倒在地,那鞑子嘴里一边大声说着什么一边蹭一下的抽出腰刀,从那领头的后面用左臂夹住他脑袋,夹住脑袋的同时左臂便往上大力一抬,那领头的大片脖子便漏在外,那鞑子右手握着腰刀照着脖子狠拉一下便听噌的一声,登时那脖子血流如注,那鞑子便松开手就势一推,便把那领头的推倒在地,那领头的倒在地上一边双手捂着脖子,一边双脚乱蹬,一边抽动着身子混着嗓子里发出咯嘞咯嘞的声音,满脖子满手满地都是血,就在这领头的还在地上抽搐的时候,余下来接头的人看这情形便知劝降是万万不能了,掉头就往西边树林里跑,边跑边大喊官爷速速动手,只是前日刚都受过刑,走还尚可,这一跑伤处更疼,便都慢了下来,而另一个鞑子便大喝一声同时拔出腰刀大跨两步追至跑落在最后一人的身后,脚下借第二步力跳将起来,抬手举刀朝下斜着一劈,噌的一声儿那人连头带部分臂膀便与躯体分离,人头落地噔噔两声儿滚了两滚,身体又往前跑了两步便直接扑到在地,腔子里尚往外泊泊滋血,双腿却还又蹬了两下,便就不动了,可叹乱世人命,生与死只在须臾之间,那鞑子砍完人止不住势身体斜着摔倒在前方,原在接头劝降几人败漏回跑喊官爷速速动手时,林中埋伏的弓箭手便已张弓搭箭,此时树林里埋伏的弓箭手得令弩箭齐发,峥峥峥闻得利箭破空之声,便是箭随声到,那砍完人摔倒的鞑子刚起身过半,后背便中了两箭,一箭穿胸一箭没肩,箭势又将他贯倒在地,嘴里惨呼便再要起身却已起不来了,复又半坐在地,离他最近的另一鞑子虽没中箭却要折返扶回同伴,刚返回几步,却见箭矢停发,树林里喊喝声连连,影影绰绰跑出许多官差来,那鞑子犹豫一瞬便撂开同伴跑向船只,此时天色将亮未亮,官差头一阵乱箭并不为杀伤他们,事实上天黑看不甚真切,只朝着他们的方向胡乱射箭,便只有一个离树林较近的鞑子被射中,官差发乱箭只为打乱逃跑节奏,此战术果真奏效,众人初时时只顾躲避箭矢,并没顾得上上船,待得将缓过来时官差已杀至眼前,那中箭半蹲在地的鞑子还在试图起来,便已有官差杀至他背后,那官差借助跑势只把刀往那鞑子后脖颈一削,那鞑子头便被削下来了,头在地上滚了几步远,头上包的布也掉了,只看见圆滚滚血呼啦的脑袋上只有后脑上有碗状大小的一圈头发带着二尺来长拇指粗细的小辫,却说那宋金臣被箭吓得只趴在船上不敢动弹,其余众贼便弃船逃跑,因看见码头前方地势开阔,实在没处隐藏,必是死路一条,便只得往东跑,众贼心下里也明白东侧树林必有伏兵,也不敢进树林,只沿着东侧树林前道路跑,便是刚跑到树林前面道路,便见树林里火花四溅,轰隆隆的火铳齐发,便是两轮连射,当下就有两个鞑子中枪倒下,却还没死,仍旧挣扎着起身往前爬,两轮射毕,东侧树林官差一齐杀出,两个受伤倒地往前爬的鞑子率先被官差追上,直接被乱枪扎死,其余众贼也依次被官差追上,砍死的砍死,扎死的扎死,没留一个活口,事后官差在搜查船只时找到了在船舱里发抖的宋金臣并船长与两名水手,几个官差连拖带拽的把四人拎了出来,本要带回衙门审问,却被一官员拦下,卫州城众官这边早已与刘锦串通好,不必留着宋金臣性命,有走私火铳在,有宋家的船在,有宋金臣尸首在,这罪名定然能坐实,若留着宋金臣活口,反而容易生事,便叫来其中一个官差,给了个眼神,那官差会意,便带着几个衙役把宋金臣四人拖到西侧小树林里尽皆捅死!

却说当日一早,官差便到宋家进行抄家,在宋家绑了宋老爷宋夫人,并宋金臣之妻王氏与两个孩子,在码头绑了宋龙臣,皆投到狱中,直到天色将黑,众官差将宋家抄了个净才大箱小箱的扛回府衙!在此后拷问毒打,屈打成招,抄家株连不在话下,如此堪堪不过月余,宋夫人便在牢里病死了,宋老爷不堪受刑也撞墙而死,宋金臣之妻王氏不堪受辱,上吊而死,两个孩子便被发卖,宋家最惨的当属宋龙臣,那衙役得了刘锦的令,将各种酷刑轮番在宋龙臣身上用了一遭,将宋龙臣活活折磨致死,狱卒前来收尸时,宋龙臣尸身已没有一处好地方!此时朝廷内忧外患,外有后金叩关,内有流寇作乱,大明朝烽烟四起,朝廷应接不暇,连年征战,财政枯竭,朝廷不断连年加征赋税,各种赋税种类名目繁多,加之天灾兵祸不断,百姓已无脂可刮,像宋殿臣家这种富户,只富不贵,朝中无人,一旦落难,官府便是趁机抄家抄个彻底,可惜富贵之家到头来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凄惨景象。

因着此时宋殿臣已在辽东,从滨州前来拿人的差官到奠州时却已听说宋殿臣所在卫所早已拔营去辽东征剿鞑子去了,官差便又回返滨州向刘锦禀明此事,刘锦暗想到,此刻却不宜遣人去辽东拿宋殿臣,最好是叫他死在战场上,若是宋殿臣命大,在战场上活着回来,再派人拿他也不迟!便把此事暂且放下!

宋殿臣此时正在辽东即将赴前线厮杀,却不知自己家里遭此横祸,全家除去被发卖不知下落得两个侄子,便就剩自己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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