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宋老爷并兄弟二人正在门外等候,见那通报的人进去也有些时候了,还不见出来,宋老爷心里便有些没底,正在胡思乱想着便见刘府管家来请,宋老爷忙招呼这兄弟二人进门,宋老爷进了门后便掏出一块银子递给了那刘府管家并道:劳烦管家亲自带路,这点儿银子您收着打两壶酒吃,那管家虚推两下也就接了,一路无话,不多时,便到了主院大门,众人穿过院子到得会客厅门前,管家便隔着门帘子道:禀老爷,宋老爷到了!刘锦坐在椅子上,听见管家禀报,便拿了一杯茶吃,在那茶入口之前便说道:进来吧,管家便打帘子一行人鱼贯而入,进得会客厅,管家站在门旁,宋老爷并二子站成一排,宋老爷先上前一步,对上首刘锦弓腰作揖道:请刘大人安,兄弟俩在后面也一齐作揖请安,请安毕后宋老爷便道:此次不告而来,多有打搅,还望刘知府恕罪,说罢抬眼飞快瞟了刘锦一眼,见刘锦还在自顾自喝茶,没甚反应,宋老爷便回头对着兄弟二人叱道:孽子,还不跪下!兄弟二人便先把礼品放在地上,然后不情不愿得撩袍跪下,宋老爷回过头来作揖道:犬子无状,请恕宋某教子无方!
那刘锦慢条斯理喝罢茶,没接宋老爷的话,只说道:不知宋老爷光临寒舍,有失远迎,宋老爷既来前也应当提前遣人知会一声儿,来的如此匆忙,虽说不上唐突,但刘某却也未及远迎,倒显得刘某失礼了,宋老爷忙到:区区商贾,怎敢劳大人亲迎,便是大人见我们一面,都是我们的造化了,大人此话,真是折煞在下,那刘锦并不接话,只道:宋老爷上座,却并没有让跪着得兄弟二人起来的意思,宋老爷只得道了谢然后坐在刘锦左侧下手边的椅子上,便有丫鬟上了一盏茶,待宋老爷刚坐定后,那刘锦便明知故问道:恕刘某直言,刘某与宋老爷此前并无往来,不知宋老爷此次前来有何要事?有事不妨直说,不必拘礼,宋老爷便又站起来作揖道:孽子莽撞,有眼无珠,今儿个上午,因与贵公子有些言语龃龉,一时莽撞,错打了贵公子,此次小人便是领这两个孽子来向大人请罪的!
“哦”,那刘锦佯装惊讶,又拿起茶杯来,却没喝,只一边拿杯盖拨弄杯里的茶叶一边道:我刚回府不久,便听得下人通报,才知我儿今儿上午在茶楼被两个泼皮无赖打了,且那无赖下手甚重,我却不知打人的原来是宋家公子?我素知犬子脾性,我刘家虽非世宦之家,到我这,却也得今上隆恩,做了这滨州知府,这知府虽小,却也是一方父母官了,因而犬子从开蒙起,我便对他严加教导,便只是为了朝廷得体面,等闲也不允许他与三教九流之辈交往,因我从小对他教导严苛,时时规范他行为言止,因着这些,他在外素来小心谨慎,不敢稍加逾矩,却不知因何冒犯二位公子招来这一顿拳脚?
那宋龙臣与宋殿臣跪在地下,听这刘知府话里连贬带损,这谎话瞎话随手拈来,连脸都不红,这真真是气煞人也,这遭真是实实在在理解了何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得道理,宋龙臣见父亲在那刘锦面前做小俯低,又因此事全是因自己而起,此时便有些按耐不住了,就要张口辩驳,宋殿臣怎会不知自己二哥脾性,见宋龙臣要张口说话,便一把攥住宋龙臣的手,使劲儿握了握,宋龙臣便又冷静了下来,只低下头一言不发。
却说那刘锦问罢,宋老爷便接话道:这两个孽子便是平常他们母亲骄纵惯了,养成了冲动不顾后果的性子,今个儿闯了大祸,无论千般错万般错,俱都是这两个孽子的错,不需辩解,便请刘大人随意责罚,我宋某绝无二话!那刘锦听罢冷笑一声,便放下茶杯来,只稍稍加重些力气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嘣”的一声儿,力道虽不重,但听在宋老爷的耳中那力道却犹如千斤,那刘锦道:宋老爷好一个以退为进,别说我刘某没那心思去计较二位公子打人之举,便是有心计较,也计较不得了,如若计较,到时候反倒说我堂堂知府小肚鸡肠,少不得一个以权谋私的帽子扣上来,需知人言可畏!此事便就这么罢了吧!望宋老爷以后对二子严加管束,如若以后再伤了别人,可不是人人都像我这么好说话的!
宋老爷听罢,虽在意料之中,然面子上还要做足,赶紧对着刘锦深作一揖,说道:刘大人宽宏大量,当真是我滨州百姓之福,虽然大人大量,但小人实在羞愧,略备了些人参鹿茸等养生之物并些银两,以供刘公子日后养病之用,还望大人万勿推辞,并请大人准许我们去看望贵公子并让我这两个孽子到公子前当面道歉!刘锦道:礼我便收下了,当面道歉就不必了,夫人因心疼儿子,此刻情绪正浓,若见着宋老爷并二位公子言语失当便不好了,如此,我便就不留饭了!三位自便罢。
这便是逐客了,且不管今后怎么样,今儿这关算是过了,宋老爷心下微喜,便道:那便请夫人恕我们无礼,我们便不去叨扰了,改日再来看望刘公子,日后需若药物补品等物,不肖刘大人破费,需要便去药房拿就是,全记在宋家帐上,这边说着便父子三人又作了一揖,便退下,没等走几步,不料这时刘锦却又开口问道:对了,差点忘了,还有一桩事没跟你们说,宋老爷三人便就停了下来,听那刘锦似是漫不经心问道:我听说宋老爷家三个公子都有些拳脚功夫?宋老爷不知这刘锦是何意,便只谨慎道:回刘大人,他们那只是些三脚猫功夫,只是平常练着玩罢了,那刘锦道:三脚猫功夫也好,高手也罢,总比甚么也不会的强,宋老爷正不解其意,又听刘锦道:前些日子我接到奠州府那边来的公文,宋老爷可有一位本家兄弟在奠州做军户?宋老爷想了一下便道:确有,好像总旗军职,只是我们已多年不曾来往,关系也不甚密切,那刘锦道:那就是了,我前日接到奠州府衙送来的公文,你那位本家兄弟殁了,他没后人可袭职,按律便从最近的族亲中择出一人充军户,赴奠州卫所就职,便是宋老爷这一支与他最近,奠州府那边儿前个儿就来人了,正巧今个儿我告知宋老爷一声儿,你们今晚回家议出个结果来,您这三位公子得有一个去充军户,后个儿奠州衙门就来人领走,这有一遭我得先说在前头,万不可找人顶替,发现了便是大罪!
那宋家父子三人听罢好似晴天霹雳,都愣住了!你瞅着我瞅你,这一遭儿来的太过突然,三人都没反应过来,怎么这么一会儿就要去当兵去了?宋老爷回过味儿来后暗想,如今所谓军户早已名存实亡,但凡是能逃籍得都逃籍了,更别说有谁还真的去顶缺儿充军户去,怕不是借这个名目敲些银子罢,要是如此倒还好办,宋老爷想罢便刚要开口,那刘锦却一摆手,道:宋老爷不必多说,我知宋老爷想说什么,实告诉你吧,朝廷早已有心想解决大量军户逃籍的问题,早就下了死命令,以后无论军户是逃籍了也好,人死了也罢,只要是找到相关亲属的,一律从中抽丁充军,此事无转圜余地,便是我也无能为力,所以宋老爷不必多费口舌了,今晚回家务必选出哪位公子去充军户才是要紧,后日便要出发,切记切莫找人顶替,旁的我劝宋老爷就不要费脑筋了,莫说宋老爷,便是这事儿摊在我身上,我也得乖乖的送我儿子走!这个事儿我就知会完了,我还有公事要处理,便就不送了,请自便罢,说罢便就转身走了,那宋老爷追上两步还要说什么,却被管家拦住了,如此便只能作罢,父子三人只得回宋家。
且说宋家父子三人一路争执讨论不休,也没议出个结果来,回到宋家后,宋老爷便立即招来宋夫人并宋金臣之妻王氏,因不见宋金臣,知道宋金臣又去赌场了,便立马遣小厮去运东来找人去了,这边宋老爷不待宋金臣回来便对宋夫人和王氏着重说了家里要抽丁去充军户之事,并言明此事几无转圜余地,这等大事妇人又能有什么见识?除了宋夫人说些无用的主意和嫂子王氏一劲儿的拿宋金臣的两个孩子说事儿,话里话外又是侄儿不能没爸又是孙子不能没爹的,别的也议不出甚么结果,便是宋金臣回来了也只是瞎说一通,弄不出个章程出来,眼看家里人都没了主意,宋龙臣便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道:也都别说了,这摆明着是刘锦那老狗为着他儿子这事儿算计咱家,那老狗是必不会让咱们家好过的,这遭我看是迈不过去了,事儿是我惹下的,便是我来扛罢,谁也别说了,我去!这边宋母抹着眼泪,王氏也停了话里话外的指责,宋老爷叹了口气,宋金臣端起茶杯喝上了茶,只有在一旁没怎么说话,只偶尔劝导宋夫人的宋殿臣似是下定了甚么决心一般也站了起来,走到宋龙臣身边按住他肩膀让他坐下,平静的说道:我去吧,宋龙臣刚要开口说话,宋殿臣便止住了他因说道:你们且听我说,大哥不用说了,是万万去不得的,二哥的婚约也定在明年开春,此一去婚约必定作废,只我自己一个人儿,只要大哥二哥在家照顾好爹娘我便没有顾虑了,且咱们哥仨就属我拳脚功夫最好,只有去我去当兵最合适不过,也都别再议了,这么议一宿也议不出个结果,到头来总得有人去!宋龙臣便又站起来道:你的好意二哥心领了,“我是如何不能让你”,二哥!宋龙臣话还没说完,宋殿臣便打断道:此事就这么定了,你性子急,做事不计后果只图当时爽快,你这性子到了行伍之中如何使得?谁又能放心?我说我去便是我去,待得过些日子,等着那刘老狗慢慢淡忘了,花钱把我挖出来便是了!众人见殿臣如此说也就都罢了,便是这么过了一夜。
众人心里还存些事情能有些许转圜余地的希望在第二日衙役上门时被彻底击碎,那奠州城来的衙役许是收到刘知府的好处或命令,刘知府又派了六个衙役给他充阵势,那衙役上来问道:明个儿你们那个跟我走?我先认认人,宋殿臣便上前抱拳行礼道:便是在下随官爷走,那奠州来的衙役跟刘知府派来的衙役确认了他是宋家人并非是找的人顶替后,便道:明日卯正与我西城门汇合,家里备一匹马,如若不到,便是大罪,说完便要走,这厢宋老爷赶紧叫住那衙役,把他拉到一旁,塞了一袋银子,说了几句话,那衙役脸色稍缓,道了声放心,便就走了,!
余下一夜自不必细说,少不了母亲挥泪,老父叮嘱,兄弟诉情,嫂子打包,到了第二日,天蒙蒙亮,对着父母磕了三个头,兄弟间互道珍重嘱咐,抱了抱两个侄儿,便就牵着马赴西城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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