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小子,怎么今日过来了!”陆安见来人,朗声笑道,“前些日子不是还道最烦来此处吗?”
“还不是听说你要走了,特来送你一程。”来人也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年,一袭青衫,更衬得面如冠玉,气度不凡。
此人便是杨老学士世交刘府的少公子,名叫刘籍,年长陆安一岁,已经行过冠礼,杨老学士赐字文正。
这刘籍自幼便被送来杨老学士处读书,而陆安算是杨家小公子的书童,一来二去,二人便熟识了,不然若论身份,陆安不过一介奴仆,本是难得与刘籍有所交集的。而一开始刘籍对陆安也没什么好感,甚至因为对方时常展现的聪慧和机灵反而有些嫉妒,只是少年心性,最是纯粹热烈,感情往往来得莫名,有一回二人逃学被杨老学士抓个正着,陆安硬是将罪责一力承担,反倒让刘籍心中愧疚,自此二人关系突飞猛进,竟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后来两人越是相处,越觉得对方和自己志趣相投,竟然是慢慢变成至交,直至如今。
二人在大槐树下席地而坐,午后的清风拂面而来,倒也凉爽惬意。只是可惜未带酒水,否则定要痛饮一番,以叙离别之情。
“怎么样?这次出门回来有什么所得?”陆安斜倚着树干,随口问道。
“我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说是去拜访朝中贵人,其实不过是游玩罢了。”刘籍嘿嘿一笑,不以为意,“那些个做官的,满眼都是金银财宝,哪里会在乎你是否有真才实学?我啊,懒得与他们周旋,都是家父在忙前忙后。”
“人情世故,在所难免。你若想入仕途,这些日后都是要经历的。”陆安摇摇头,对刘籍的话不置可否。
刘籍闻言,却敛了笑意,正色道:“不过这一趟下来,如今倒是不想做官了。”
“这是为何?”陆安有些诧异。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朝廷,怕是没救了。”刘籍抬头望向头顶的树荫,阳光透过层层枝叶,洒落下来,斑斑驳驳,继而叹息一声,“你看,这树冠如此茂密,早就遮蔽了阳光,底下的杂草,如何还能茁壮生长?”
陆安也抬头望去,轻声道:“可总有些阳光,能穿过阻碍,照射下来。”
“不够,太少了!”刘籍苦笑着摇摇头,“陆安,你出门少,眼睛里看到的都是这杞县方寸之地,所以觉得百姓虽然困苦,但尚且活得下去,是不是?”
见陆安不语,刘籍也不待他回答,自顾自地说道:“我这一路从博州出发,向西直到京城,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一路上饿殍遍野,那些活不下去的百姓,就这么倒毙在路边,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这还只是我途径路上撞见的,那些未曾见到的,又有多少?”
“唉,世道艰难。”陆安也不禁长叹一声。
“什么世道艰难?有什么大灾吗?”刘籍突然拔高了声音,“都是人祸!朝纲不振,各地藩镇拥兵自重,只顾手底下亲兵的财物,搜刮民脂民膏,哪里还管百姓的死活!你知道吗,就在我们抵达京城那日,皇上竟然让一个戏子做了宰相!”
听了刘籍的话,陆安却没什么反应,毕竟他作为穿越者,这种事情知道的太多了,什么宦官乱政,后宫专权,伶官天子,历史上什么奇葩的事情没有过?只是刘籍不知道罢了。
不说别的,实际上就拿现在所谓的大郑朝来说,八十多年前皇帝宠信贵妃,致使那贵妃的父亲专权,最后衍生出北境大叛乱难道是假的吗?这可是明明白白记在史书上的,想抵赖都难!
回到眼下,朝廷治不住各地留守、将领,只能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当“报喜”天子,自然是怎么快乐怎么来了,又怎么能指望底下人会出来做什么实事,所谓拯万民于水火,扶大厦之将倾呢?陆安心里早就给这个朝廷,或者说这个世界下了死亡判决,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罢了。而这,也是让他忧心匆匆的事情,怎么才能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保住自己的性命,和家人的安危。
“还有一件事,这次回来的路上,我们遇到叛军了。”刘籍似乎没注意到陆安的情绪,自顾自地说道,“就在洛州地界,离咱们杞县,不过几天的路程。”
“这么近吗?”陆安也坐起来,认真相询,“令尊大人如何?”
“家父没管……”说到这里刘籍明显有些有气无力,“我实在是不明白,当年那个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父亲,怎么回了乡,反倒成了这般畏畏缩缩的模样!”
刘籍的父亲刘邕,早年间曾是博州留守府的马步军校尉,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当年甚至有过单枪匹马入寨劫营,杀了贼首全身而退的战绩。后来因伤引退,回到博州养老,竟也渐渐被这世俗磨去了棱角,成了一个只知道明哲保身的庸碌之辈。
“那些叛军说来也可怜,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别说甲胄了,就连兵器也多只是些农具而已,完全就是活不下去被逼着铤而走险的百姓罢了!”刘籍低声长叹,语气里满是不忍,“可就是这样的乌合之众,洛州留守都解决不了,可见如今这朝廷,已是腐朽不堪了”
“纵然如此,你我又能如何呢?”陆安摇摇头,也十分无力,不然呢?他能做什么?他不过是一个奴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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