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后,激起了大家翻花生的兴趣,三五一群儿集合起来,携着筐子,提着篮子,一队一队从村子各个路口鱼贯而出,然后找到收完落生的空白地就驻扎下来,通常一块地就会遇上几个队伍,也有裹小脚的老奶奶,还有裹着毛肚巾的婶子大娘,更有扎着长辫子的姑姑姐姐,都拿着个迷你型的小三刺地毯式寻觅,翻找。

我们小孩子也有自己的方法,仗着腿脚快眼力好,就先齐刷刷走着找一遍,刚下过雨,地面又经一天蒸腾都板了,踩上去正好禁得住我们,遗落在地表的落生被大雨冲洗得干干净净,大个儿的双子或三子落生一个个裸露出来,籽壮白胖甚是喜人。

我们边走边捡,这是一种意外收获,没捡到一颗,都要兴奋地大叫,把这种激动分享给每一人,三籽的少,一颗里面三房落生仁,长长的像一匹放了马鞍子的白马,我们都称这样的为“大马”,谁有幸捡到,我们都会跑过去瞅瞅看看羡慕不已。

在这种激动兴奋中,往往会流连忘返,到了饭点儿,也没人提出来回家。饿了,就抓出一把来吃起来。这种刚刨出来的花生都是新鲜的,嚼食的时候都能咂出汁来,奶白色的,收不住嘴,就会跟着话语喷出来或汪在嘴角儿。

这个季节给了乡下孩子一种偏爱,用黄土地孕育出来各样的果实,随便一捡就是一顿丰盛的餐食,当然我们也会用自己的方式给予美食最高的尊重。

丰收过后,有些作物会顽皮地躲过庄稼人的眼睛,把果实偏偏留在黄土地里,或想放飞它们的自由。所以这个时候饿了,我们就会各种翻找,嫩棒子、红薯、毛豆、还有刚翻的花生,每人找一些就凑成了一顿野餐。

生起火,烤的烤,烧的烧。一顿带着烟熏和黑灰的野炊餐就美艳起来。嫩棒子在明火的炙烤下,披上一身黑斑点的外衣,有时还会爆出一两个棒子花,等熟了,这种带着糊焦味的又是另一种美味儿。红薯、毛豆、花生就一股脑儿扔进带着火星的灰堆里焖,吃完烤棒子它们也就熟了。

在这样的丰收季,大地母亲总是依着自己的仁慈给人们贫瘠的肚皮弥补一些缺失的博爱。各种贪婪的摄取,我们的身体也在这个季节伸展开了,红润的婴儿肥也呈现出来。

二丫拿着个棒子边吃边用手掰着一排排整齐的棒子粒,一口嚼完,又聚拢一口,并用手背小心地擦拭着嘴唇,这些都是旁边的成年姑娘们才有的斯文行径,她不知那时学会了,以至于她的脸还是干干净净的。

没有冬寒的零虐,这张脸真是粉雕玉琢一般,黑葡萄一样嵌在圆嘟粉嫩的脸上,总是泪水汪汪,跟她人一样一闪一闪总说一些让人抓心的话,就像戏里的“林黛玉”。

我们就不一样了,棒子需得放嘴里转着啃,一口转一圈,这样才过瘾,当然吃相也好似恶狗扑食一般,狼吞虎咽,黑灰也就毫不客气地被抹擦在脸上、嘴上、牙齿上……

所以这种野炊,吃不出灰头土脸就没有什么意思。我的一个眼神儿,有几个人就心领神会,一人一把灰就抹在了二丫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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