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儿。”温绍棠在温衡书案的对面坐了下来,温衡微微一惊,手中的笔一顿,抬眼见温绍棠满脸疲惫,就把笔搁在砚台边,询问道:“父亲深夜未寝,是有忧心之事?”

温绍棠点点头“嗯”了一声,反问:“你对今日之事不困惑吗?”温衡一愣,想起来了今日宫门外见到的白衣少年立于晨光之下风度翩翩,又与林老相谈甚欢,确实奇怪。

林钧年过甲子,并未取妻,又不好朋党之交,先前更是没有听林钧提到过他身边有那样一位出类拔萃,相貌上等的少年。

“是那位少年?”温衡反问,“眼生得紧。”

温绍棠似乎没有深究之意,侧着头扫了一眼温衡写的东西,看到了“路锦年”三个字,才知道他又是在整理此次去通州的一些事务。

“圣上言下有提拔之意。”温衡将宣纸递给温绍棠,见他接过审阅,才继续道:“不如让清歌暂且在府上住下,以便提前了解一下朝堂之事。”

“他还住在宴宾楼?”温绍棠看完放下文稿,提醒道:“路知县发展通州经济,这是着重要突出的,还有我们在坊间调查的民意。”

“是。”温衡应了一句,并不动笔,而是看着父亲眉头紧锁思考着什么,便垂眸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末了,温绍棠长长叹出一口气,道:“罢了,明日下朝后让他先来府中住下,等一切安置打理妥了之后,再搬出去也不迟。”他话语顿了一顿,笑望着温衡:“那就由你来安排。”

“是。”

后半夜的雪又大了起来,白衣少年缓步走过院中的廊庭,白衣胜雪。月光落在他身上,白衣隐约能看出暗金色纹路,天寒地冻,他也未穿大衣,似乎在赏雪景般走走停停。

绕过假山池塘,院内亭中,有一位灰袍老者独自坐在棋盘前手中拈着黑子,思筹良久。白衣少年驻足看了一会,才缓缓走下廊庭,雪白的靴子踩上院内的积雪,发出轻微的响声。

虽然只有几步就能到亭中避雪,但少年仍走得很慢,许久才踏上亭子的台阶,对着灰袍老看轻轻说首:“林老先生深夜独弈,倒是十分有情趣。”

那灰袍老者落了枚黑子,并不转身看他,又从另一瓷碗中拈了一粒白子,在指尖轻轻摩挲着,少年并不着急,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我年纪大了。”灰袍老者轻轻叹了一口气,苍老的声音似乎在天地间回荡,“觉少,很正常。”

少年浅浅笑了起来,声音清润好听。他漫声道:“还有两个时辰便要早朝了,林老先生还是要稍作休息,保重身体,方能辅以大辰百年基业。”

林钧落了白子,缓缓开口:“我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他自嘲一笑,“又何谈百年基业。”

少年默而不语,若是有人看到的话,也不会注意到他含笑的唇角。

“元璟之。”林钧转头,看向长身立在雪地里的白衣少年,少年还未及冠,所以他的青丝由一根玳瑁发簪束起,眉如远黛,唇含桃花,尽管他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但周身荡涂出清逸脱俗之气,像高山之上未染泥的白雪,高雅至极。

被唤作元璟之的少年浅笑,大雪沾了他的长发,消融在他如春水般笑颜之中。

“此局,”林钧看着棋盘上黑棋一边倒的攻势,拈着白子道:“似乎已成死局。”

“万事皆有其破解之法。”元璟之走上台阶,经过桌边时拈起一粒白子,顺道扫了一眼棋盘,在林钧对面缓缓落了座,轻声道:“璟之不才。”言罢,抬手落子。

落子无悔。

却是令整盘棋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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