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槐皇帝身形顿了顿,吓得紧跟在后面的司礼监太监骤然停步,“回头朕让皇城司派人去橘子州勘测一番,若灾情属实也不用朝会讨论了,口谕给户部,就说国战在即国库空虚,拨给三万两也就是了。至于能虎口拔出几两白银,又不耽误赈灾一事,这就要看各位命官自己的本事。”
李辅国领命。陛下心思深渊如斯,即便看的明白他也不会多猜,一入皇庭深似海,李辅国能活到今日,甚至成了陛下身边最亲信的太监,靠的可不就是不听不问装傻充楞么。
安槐皇帝步步踩着台阶而下,到了最底,抬头看了眼淅淅沥沥竟要下雨的天空,扭头望向转去御书房拿伞的李辅国,轻声道:“不用了,朕想看看这十三剑飞在空中是个什么模样。”
安槐皇帝少见的淋雨,缓缓往高墙上一扇巍峨门口行去,站在周围的持戟侍卫纷纷跪拜行礼,京城皇宫深处花团锦簇,后花园本是皇帝陛下闲暇之余游乐场所,现如今却剑气盎然,正是中央一潭湖泊池水散发而出,花径蔓生葳蕤开放,一片落叶悄然飘向其中,还未近身便被充沛剑气绞为齑粉。说来奇怪,雨打浮萍犹可,偏偏落向这一湖池水,不曾溅起水花。
围绕湖泊,青石板路盘桓绕成一个闭环,再往外建造了一个凉亭,并无陈设,空荡的只剩四方脊柱撑起屋檐翼然而立。十三剑湖泊,似被众星捧月。
安槐皇帝在李辅国的领路下,缓缓行到凉亭中,负手而立,司礼监大貂寺则屏气凝神的站在他右后方。在苍茫大地中原富庶之地,也就是在青栀、黄庭两大王朝眼中,安槐官服礼服上无疑被印着北方蛮子的标签,属于只知道冲锋陷阵的莽夫,对于礼乐建筑陈放一事,委实粗鄙不堪,这其实并不算冤枉,先前安槐皇帝虽说每年对天宫有所祭祀,可要求贵妃面皮侍寝还是骨子里少了敬畏,用中原读书人的话来骂一句,就是蛮子不知敬鬼畏神。
安槐皇帝左后方,不知何时站着一位面目黛黑,与皇帝差不多年岁的男子,肌肉健硕,身着安槐官服,眼神余光扫向安槐王朝唯我独尊的高大男子,充斥着闪躲。这男子是墨家族内,颇为德高望重的宋安庭,剑法通天,安槐举国建工十三剑,是他与孟胜作为主差,也是历经苦头让十三剑认主,虽武艺境界与李神通之辈相比略有逊色,但十三剑在手,杀力可以说是旗鼓相当。
宋安庭在内的墨家弟子,都极其尊敬的钜子孟胜,前些日子撇下安槐王朝钟鸣鼎食,竟与赵析鹿落子布局青州城一战,试图以非攻兼爱的思想变法青栀,这些宋安庭并不知情。话说先前得到消息,墨家子弟来不及逃离安槐国界的,被震怒中的皇帝陛下全部围剿打杀,宋安庭险些想要直接用十三剑戳死这位安槐皇帝后连夜跑路,不过宋安庭先前是不折不扣的江湖草莽,因武功卓越被孟胜提拔为身边亲信,对墨家这个半途莫名其妙而入的组织,并不如何感情,只是当做一个可攀向安槐皇帝的平台,墨家如何他不会多想,还比不上自己辛苦制作成的十三剑湖泊,水往高处流,江湖人向来如此。
安槐皇帝好似对此并不知情一般,向宋安庭询问道:“说是湖泊,为何不曾见水势流动?”
宋安庭战战兢兢的抱拳回道:“回陛下,虽称湖水可也并非水池,而是可以养胎育剑的浓郁剑气压缩凝聚成水状,十三剑深埋其中,只要不伤其根基不论如何损坏都会恢复如初。”
安槐皇帝笑道:“难怪朕一入后花园便感觉森冷刺骨。”
宋安庭试探道:“臣斗胆以自身剑气裹挟陛下周身,用来抵御十三剑湖泊散发出的森蚺剑气。”
旁边司礼监李辅国一忍再忍,怒斥道:“大胆!陛下何等龙躯,岂是你说碰便碰?”
在场三位心知肚明,安槐皇帝历来不曾习武,乃是安槐定国之时开国皇帝定下的不成文规定,实则也是为了不许某一位皇帝霸占龙椅上千年之久,所以眼下这位安槐皇帝,可是连坠马而下便要伤筋动骨的,司礼监李辅国更是花拳绣腿不值一提,虽说藏在暗处有可保陛下安全的死士,但宋安庭剑气抵御一言真真切切的堵死了所有可能,换句话说,这样一来皇帝陛下的生死可全在宋安庭的一念之间。
安槐皇帝横臂拦住李辅国,笑着说道:“无妨,朕也怕十三剑剑气不生眼珠拦腰斩断了去,还是宋爱卿想得周到。”
宋安庭眼见的犹豫下,暗自赞叹一声不愧安槐帝王的胆识,掌心发力,将剑气裹住了眼前这位铤而走险的安槐皇帝陛下。
安槐皇帝道:“朕听说宋爱卿以血养剑,十三剑被灌入剑气之前先要滴入精血认主,反复数月之久,如此折磨爱卿身子骨可还硬朗?”
宋安庭受宠若惊道:“谢陛下惦念,并无大碍,墨家倾族安槐举国建立杀力强盛如此的十三剑,吃些苦头也是应该。只不过十三剑尚有一剑并未打造完成,千里杀敌李神通还有些勉强,所以湖潭十二飞剑,虽说神通广大,杀力无穷,每次出剑都是巨大耗费,一旦全部祭出拒敌千里之外,倘若不可收回,安槐国力倒退至少二十余年,不知陛下能否承受住飞剑尽毁的代价。”
安槐皇帝低头权衡一番,缓缓道:“爱卿尽管放手去做便是,有朕和整个安槐王朝与你兜底。其实相比孟胜而言,朕更加看好你宋安庭,飞剑毁了再建便罢,无非是逐鹿中原再推迟个二十年,朕还等得起。”
宋安庭憋了良久,终于出声问道:“陛下承担如此大的风险,所图为何?”
安槐皇帝没有犹豫,朗爽道:“朕需要告诉苍茫大地所有江湖武修,我安槐十三剑即出,陆地神仙之境犹可杀之!”
宋安庭点点头,了然于胸,恭敬回道:“陛下放心,墨家铸剑术还是拿得出手的,十二剑一剑胜似一剑,足以震慑天下炼气士。”
安槐皇帝好奇道:“树倒猢狲散,孟胜这一举动可是把墨家举族推向火坑,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墨家弟子死的不明不白,你宋安庭怎么做到心安理得的接受我安槐的俸禄?”
宋安庭道:“不满陛下而言,古人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安槐王朝有大一统之姿,臣虽不才,但也愿意做一次苍茫大地史无前例的开国朝臣。”
安槐皇帝喃喃道:“可是古人还说舍生取义杀身成仁,古人说话就是喜欢打脸。”扭头看向宋安庭不知所措的脸色,顿时哈哈大笑,“还是爱卿看的长远,朕给你保证,宋安庭之名当垂留青史。”
雨势渐大,宋安庭始终看不清楚是不是天上那两位缠斗的手笔,立秋之后一场秋雨一场寒,料峭冻杀少年,不知今年又有多少老人死在这道鬼门关,不过他腾不出空来细想,天气转凉却是如此,听得皇帝陛下此番言语,脊背竟然冒出汗水,当真是伴君如伴虎。
向前走出凉亭,雨水坠落打湿衣襟,顾不得其他,双手掐诀,咬牙道:“我宋安庭,奉安槐皇帝律令,命你们坐镇青栀正北,西北,东北山河气运的正神,接剑!”
风光旖旎的皇宫后花园顿时剑光诈起。
先是一缕紫色剑气由湖中心冲天而起扶摇直上,直冲云霄。
然后正是剑气渗出之处,一道碗口大小的水柱气冲霄汉射斗牛。
再是一柄飞剑敕神直直掠出,直冲飞起。
紧随其后是第二柄清莲。
然后第三柄,第四剑,直到十二剑一齐涌出,电光大盛。
苍茫大地,三尺青锋如世显威。
剑尖开始虚化,向剑柄蔓延,离地不过数尺,只余神但无形。
片刻之后陡然消失,离开这方天地之前,早已变得巨大无比,迅猛飞向青栀途中,更是再度暴涨。人间人先是听得宋安庭那声谶语大如佛音呢喃,然后抬头望去便见到十二把飞剑排成一线,直直南下拒敌。
随后便是青栀与安槐交界位置最大的山峰,一道响彻苍茫大地的醇厚嗓音:“北岳奉旨接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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