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常乐街上有座“宅院”。围墙高耸,黛瓦青砖。若非夜晚来临时正门前的绯色大灯笼依次点亮,外埠人眼里这就是富贵之家的深宅大院。
它建得考究,精细,雅致不俗伧。院内不时有清音袅袅,不绝如缕。十指纤纤,拨弄琴瑟,“深闺女子”精巧的心思便半推半就而出。
然而这里面弹琴的女人们并非闺秀。门前那声势浩大的掌灯仪式,不为别的,只为了访客慕名前来寻欢作乐时不致迷路。
怜舟于夜幕下抵达。其时,清阅阁伙计刚好点完最后一盏灯。
烈焰一般的大红灯笼在风里晃荡,怜舟垂目躲闪。
他抬脚准备跨过门槛,却被身后人叫住。
“公子,稀客啊,请……”
怜舟觉得耳熟,辨得出就是白天在京兆衙门口遇见的那位。他果断从前襟内侧掏了串铜钱抛过去。
“呵呵。”伙计接了赏钱,掂两下,“看来公子对我们清阅阁的姑娘真是情深义重啊!”
“嗯,今日你给推荐一位姑娘吧!”
“喏,”伙计噘噘嘴,指向二楼,“公子一会儿就跟我家主事的说找碧桃姑娘,她的箜篌技艺最近也长进不少。呵呵,公子必有所得。”
“多谢!”
2
二楼最南边的琴室里,碧桃早早点了檀香,满室清幽。待客官由引路小厮带至房门前,那香气不浓不淡,散得刚好。
怜舟轻推木格门,与暖香一同迎面而来的,是个冰肌雪肤的姑娘。淡墨襦裙,竹叶剪花,肩臂上靛青披帛轻搭着,沉静不失婉约。
“公子可是头一回捧碧桃的场。”姑娘落落大方。
怜舟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便有意深嗅两下,道:“姑娘这屋内甚是好闻哪,可是什么胡人带进来的奇香?”
“客官说笑了,这哪里是什么奇香,公子莫非没有去过寺院?”碧桃抬手,邀请客人落座。
“哦,哦。”怜舟入座,并低头整理衣衫,以掩饰明知故问被揭穿的窘意。
“客官稍待片刻。”碧桃将琴桌上罩着的薄纱揭去,一把质地上乘的卧箜篌便赫然入目。女琴师弹拨了一根琴弦,遂侧过脸来,微挑双目,秋波流转:“乐师新谱的曲子,客官尝个鲜?”
“有劳姑娘了!”怜舟双眉轻展,决定暂时将此行初衷放一放,在久违的箜篌妙音之中沉浸须臾。
珠落玉盘,流水高山。听者正叹其柔而远至,却忽闻风雷之音……怜舟虽未能品出凤凰鸣叫、老鱼瘦蛟,然技法已臻化境,令人沉醉不已……
一曲终了,怜舟许久方才回神,赞一声:“姑娘好生了得!”
碧桃将悬腕收回,置于膝头。她并无受赞之后的羞怯或是愧不敢当之意,反倒双目中略带疑虑。
“怎么,姑娘以为在下言不由衷?”怜舟不解。
“非也。”碧桃抬手示意怜舟饮茶,“客官今日并非为听曲而来,碧桃可说得对?”
“何以见得?”
“呵呵,”碧桃指指怜舟,又指向头顶,并悬空画个圈儿。
“何意?”怜舟仍不解,“请姑娘明示。”
“疑云,自进我琴室以来,一刻未散……客官为求解惑而来。不知碧桃能帮些什么?”姑娘嘴上说着不知,内里却半分笃定。
“姑娘冰雪聪明。在下确是为沁……”
“为沁莲,是吗?”碧桃低眉,随即又抬眸,“或许,还有紫衣?”
“是。”
“不知公子为何想到找我打听?”碧桃内心已有猜测,但闻怜舟肯定回答,依旧眼露三分惊恐。
“若姑娘确有难处,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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