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不必拘谨,说起来,我也是客,比你先到而已。”

“嗯。”

“怜,舟,呵呵,红先生从未给任何人起过名,你是第一个。唉,早知如此,我那年也该谎称记不得,也好享受一把如公子这般的礼遇。”

“红?”怜舟抬眼瞧瞧油灯下笑容谦和的脸。

“……啊,是,红先生。我一直这么称呼她。不只因为先生爱穿红。你想这书院的名字,‘红妒’,据说是有个神秘大人物专门出资建的。书院首任也是唯一一任山长正是先生。红妒书院一袭红衣的执掌者,被称为红先生也十分合理吧?”

“哦。”

林生将一盏茶搁在怜舟面前:“尝尝,红先生特地叫人送来的,说款待新客。”

“谢。”怜舟举杯,向林生致谢后方才饮下。然而饮完,那一口清苦幽香却像是弥散进了心里,把他往看不清的久远记忆拉扯。他隐约记得舌头曾经碰过这样好闻的茶汤,喝的时候也有个人笑盈盈在旁边守着。不光沏茶,还研墨。

“不用谢我,谢红先生。”

“嗯。”

“时辰不早了,再饮一杯就歇息吧!”林生饮完自己杯中的,便起身去给怜舟收拾床铺。

“不。”

“不妨事。以后相互帮衬的事儿多着呢!怜舟,请就寝吧……”林生将被角抹平,枕头摆正。余光里,瞧见怜舟还呆呆地立着。

在林生看来,这个与他一般的年轻人,竟单纯木然得像个笨孩子,这实在值得深思。

3

怜舟的床铺靠窗。月光漏进来,斑斑驳驳的,树影摇曳。

他数度翻身。身下显然不是他熟悉的床板。床上没有挂帐子,就更不用说帐钩。枕边也闻不见浓郁的药香味……这些他都记得,上一次夜寝前都有。

可那是在哪里呢?

床板吱嘎声在书院的静夜里略显尖锐。怜舟察觉时,同室而眠的林生已然醒来。

“舟兄,何事烦扰?”

“无。”

“好吧。既然都睡不着了,我们哥俩聊一聊吧。”

“嗯。”

“先说说我吧!和舟兄相比,我林生算是书院的老人儿。感念芸姑娘救命之恩,否则我林生恐怕早已魂飞魄散。这一年多来,承蒙红先生照顾和教诲,林生心结已解,心境大开。红妒书院于我,好比再生父母……”

“幸。”

怜舟记起芸儿执灯夜行时曾说,这林生自被救之日起,无“谢”字不开口。可见此人知恩图报,重情重义。此番夜谈中,仍不忘追溯往事,感念书院再造之恩……能结识这样的怀瑾握瑜之人,岂非三生有幸?

所以怜舟这“幸”字,既是赞林生的,也是送自己的。

“是,何其幸哉!舟兄……不知舟兄是遭遇何事。不急,以后想说了自然会说,是吗?前年,春闱之后。愚弟本也想寻个静坊庙院居住,习业过夏,潜修“夏课”,以备再战。只可惜……”言及此处,林生将他滔滔不尽的倾诉咽了下去。

他无法解释那些宝贵家财究竟因何而散尽。他太清楚曾经“买题”一事一旦泄露,他林生就不再是红先生眼中的林生了。

“睡。”

“……哦,舟兄困了?好,睡吧!”林生松了口气。他感到舟兄的睡意来得及时,像是特意为他解围似的。“睡吧。”

“嗯。”

不消一刻,客房中鼾声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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