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常吉主掌过的朝会祭祀仪典已经不计其数。早已没有了初次赞导主持时的手足无措。
奉礼郎,此乃微官,丁点儿大的官,就如母亲常赵氏认为的那样。
午夜梦回,偶尔还会因为王孙之心不灭而长吁短叹。但只是偶尔。他心底阴冷逼仄的洞穴,已经悄悄被名唤小月的姑娘修补起来。
这是个聪慧善良的姑娘。照顾常吉起居,更照顾常奉礼发作日渐频繁的痛疾。
整夜,背痛有如邪灵附体般,将常吉折磨得生不如死。寅时方才停歇。
常吉将双肩上所缚药包卸除,搁到一旁。见小月已然趴在案头,并发出微弱鼾声,他便轻轻拨动她的发髻。“姑娘,回房去睡吧!”
“嗯?阿郎这就要出门了吗?”小月不睁眼,支吾道。
“是啊,时辰差不多了,该上值啦。”
“阿郎可要多穿衣,好容易才舒服些。奴婢去把披风拿来!”说罢,她便起身,摇摇晃晃往外走。
“辛苦小月了!”
“阿郎哪里话?阿郎从不把小月当仆役使唤,已是小月天大福分。”
“呵呵……可还想再去一趟清阅阁?待我忙完仪典,领小月公子去一睹紫衣风采,如何?”
“奴婢倒是更好奇沁莲呢,不知回来了没有?”
“是啊,等着我家小月前去一探究竟。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不论紫衣或是沁莲,她二人都当得起。”
“好,过两天再去!”
“嗯,一会儿好生歇息。还有,想必那两件杏黄和水绿也快成了,小月回归真身指日可待!”
“多谢阿郎厚爱!”小月双目噙泪。
2
天色微明,常吉已然率领赞者入场就位。而后各色人等相继到场。
待天光大亮,红日普照,圣上则乘舆而出,并由太常卿陆元植引至中门外。
随后,太常卿之“请再拜”与奉礼郎之“众官再拜”交替上演。如此往复,无休无止。直至常吉深感精疲力竭,仪典方才结束。
众人离去,常吉与另一位奉礼郎一同收拾场地。祭器分散各处,铜铁质地,有些还颇为沉重。逐一搬回殿内后,常吉连抬手的力气都无。腿软心慌,险些坐地。
他强撑着挪移到廊檐下休息。那里静僻无人,其尽头与一条窄巷相接。
待体力恢复大半,常吉便顺廊檐踱步,往一扇可通官舍的小门处走去。
如若那几乎夜夜折磨常吉的“邪灵”能有一刻大发善心就好了。
它或许能警告常吉切莫因为好奇那墙根树后发出的响声而偏离方向,切莫去探头一望。如此一来,年轻的常奉礼就能履行他对小月姑娘之承诺。而清阅阁不日也会迎来最欢快虔诚的访客,成衣铺子精工出产的杏黄和水绿将为那欢快和虔诚再添一笔美妙。
可是常吉踱向了那“禁地”。虽然他什么也没看清,什么也没听清。
3
这条廊檐没有名字。但与之首尾相接的小巷却有。民间称,燕尾巷。
其得名之寓意,说法不一。有说,这燕,乃上古玄鸟,今世降福。传说简狄吞服玄鸟卵而生下商汤,今人谁家迎娶新妇若能由此而过,定然多子多福。
另有一说,这燕尾,实则“延维”之谬传。此巷虽窄小,年岁却长。约有两三百岁。多年口耳相传,谬误难免。
禄阳城里,多数百姓还是更相信后者。相信皇家祭祀场地之所以选在此处,与延维这种人首蛇身、足以辅助君主称霸天下的神明定有联系。
怀抱敬畏之心,这“延维”巷,平素便鲜有人至。
常吉略知其典故。若非不得已,绝不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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