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李家的生意也如有神助一般越做越大,当然期间也遇到过些许坎坷,但每次山穷水尽后,都会奇迹般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说到这里,胖子不禁再次抹起了眼泪。

“这蚌在我们家已经传了三代,我祖父去世时留有遗言,要我爹把它当做亲爹,传到我手上也得认它做爷爷。前不久我爷爷死了,我早早去城北的棺材铺定了口黄金棺材,想给它风光大葬。可谁知道……葬完没三天就出事了。”

姬有瑕忍不住插了句嘴:“出什么事了?”

胖子扭头看了他一眼,哀哀戚戚道:“是我儿子。刚生出来两年话还没说全呢,就爹娘都不认了,嘴巴里老念着‘太爷’,饭也不吃水也不喝,没事就拎着饭勺在院子里挖土,挖完再把饭菜连碗筷一起埋进去,说是长幼有序、要让太爷先吃饱。这也就算了,他没事还总喜欢往水边跑。好在平时下人看的紧,拦着没出过什么大事。可昨天半夜,谁知道这孩子自己起来偷偷溜进厨房了,要不是管家发现及时,他就在水缸里把自己活活淹死了。灌完郎中开的药,现在还发着烧呢。我觉得这事儿实在不能再拖了,就把孩子他太爷挖出来了,一起带来求大师帮忙看看。是不是我葬我爷爷的地方风水当真不好,让它待在底下受苦了?!”

弥乐凝眉一叹:“婉婉。”

池婉婉听声意会,取过李胖子手里的黄金小棺材,用帕子垫着,递到了弥乐面前。

弥乐屈指一拂,那被焊得严丝合缝、还雕了仙鹤和云纹的的小棺材竟像是泉水一样涌动起来。

不消片刻,它就在池婉婉掌中化为一捧细碎的金沙,最终露出里头光芒幽淡的蚌壳。

蚌壳的缝隙被堂中带着檀香的冷风吹得微微掀开,姬有瑕眼前一花,就见眼前突然划过一团烛火似的金光。

那团金光像是有生命一样,飞到了李胖子昏睡中的儿子胸前,最终化为一颗圆润闪耀的金色珍珠。

男孩面带微笑地捧住他太爷赠予的最后一份礼物,略显痛苦的酡红面色终于恢复成白皙安宁,沉浸在美妙的甜梦当中。

对此,弥乐表示:“天地之间孕育万千生灵,生灵死后也该化归于天地。它已开灵智,以一己之力护了你家三代富贵,也算成就一段善缘。你将其躯体困在金器之中,尸气无法消解,灵魂不得超脱,最终将陷万劫不复之地。”

胖子满头大汗,这才意识到自己干的荒唐蠢事:“大师,那我为我爷爷多办几场法事,不知可否补救?!”

“不必。”弥乐用一张符纸将两片蚌壳包了起来,递还给他,“赤子心肠干净,等你儿子醒来,会知道怎么做的。”

他又指向自家侍女手里的一包金沙:“至于这些,就算做我今日为你解惑的报酬。”

“应该的应该的。”

胖子连连感谢,忙不迭爬起来看儿子去了。

一桩事料理完,还有一桩。

弥乐示意高瘦男子上前,又问他:“因何而来?”

高瘦男子甚有涵养地向弥乐作揖,一派矜持有礼的样子,自称是个城郊种地的菜农。

菜农的老婆月前刚入土,身后只留下一双年岁不大的儿女。

菜农家中人丁稀薄、没什么亲友相帮,只好当爹又当娘,家里家外一度忙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本以为日子就这般猪狗不如地过下去了,可奇的是,正好是他老婆死去的第七天,他从集市中收摊回家,却突然瞧见灶台边已然摆满了热腾腾的饭菜。

他累得半死不活,恍恍惚惚以为在做梦,直到把饭菜往嘴里一扒,才尝出正是他老婆的手艺。也就猜到了可能是老婆九泉之下不得安心,在地底下转悠一圈儿之后又回到家中照看他们爷仨了。

可足足享受了十几天,菜农又开始良心不安。

他觉得老婆本就是积劳成疾病死的,现在更是为他生前忙到死后,如今也该好好休息了。

这么一想,菜农下定决心、连夜从屋后树上打下一筐甜枣,又将孩子托给邻居照顾一二,才越过小半个王都跑来寺里,求方丈度化亡灵。

可他估计是太着急了,忘了自家地头瘠苦,这枣根本半点甜味也无。

弥乐毫不嫌弃地将枣子收下了。

他承诺今夜就会为菜农的妻子超度,池婉婉也在弥乐的示意下,将手中金沙递到了菜农面前。

令人意外的是,一旁贡献黄金的胖子见此竟颇有些乐见其成。

菜农再三推拒,他便再三奉劝,最后直接称兄道弟起来,两人一起(主要是李胖子动手)勾肩搭背下山去了。

·

眼见诸事得解,苍夷方丈心头大慰。大手一挥,请大家一同在如意寺中用饭。

席间,桌上菜色荤素各半,摆的是泾渭分明。

姬有瑕啃着虞渊王赞助的猪蹄,百思不解之下,实在忍不住主动与弥乐说话。

“对那胖子,你好歹还给了一张符纸。怎么轮到后面那个种菜的,就抠门到连符纸都不给了,就光给他一袋金子?”

负责寺中采买的明贪和尚顿时惊掉了筷子。

姬有瑕弯腰帮他将筷子拾了起来,顺带用明贪的衣角擦了擦,并未发现在座众人看着他的表情都相当精彩纷呈。

弥乐的神情柔和到有些超脱:“你,还看不起金子了?”

姬有瑕眼神茫然。

也是,他出身贵族自小吃穿不愁,钱财能买之物也素来不缺,除却习武之外、其余诸事也都是一概不管。

当然不知道一包黄金对于一户普通农家来说,其实能够起到天大的用处。

姬有瑕的无知,震动了弥乐的五脏六腑。

他第一次在人前舍去涵养,一把扯住姬有瑕的衣领,在他耳边喝道。

“那菜农之妻只是放心不下丈夫儿子,才每天给他洗衣做饭流连不去。现在看到他们已有银钱傍身,自然便会放心离开。还要符纸作甚,把无辜良鬼劈成炉底香灰吗?!”

姬有瑕理所当然被骂了个狗血喷头。

……

晚饭的最后,由苍夷方丈牵头,两位小少年在佛祖的见证之下握手言和。

佛前灯火惶惶,映得人心头灿亮。窗柩的缝隙外似有仙风拂过幽静的山岗,天上月华如练,在悠远的佛土洗过一片侠骨柔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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