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泪滑过面额,滴落到大地上,我说:“我就是死了,我也要先见一见我儿子!那是我的命呀!”
女车主不耐烦地说:“那好吧。耽误了抢救可别怨我。”
她的车不能动,要保持现场。她就打了一辆出租车,周围的人七手八脚挺费力地把我抬上了车,刚一动,我的全身就钻心刺骨地痛,很快我就昏过去了。一会又悠然转醒,我就是觉得困啊!看见车在马路上穿行,我知道家近了,我的儿子就快可以看见了!我的儿子呀!妈妈又要给你添麻烦了。
车停在我家楼道的门口。出租车司机上去找人了。很快,我听见楼道里“噼里啪啦”地跑下楼梯的响声,我的儿子在我眼前出现了。他跑近出租车,看了我一眼,眼泪就下来了。他说了一声“妈!”,声音就哽咽了。
我安慰他说:“好孩子!妈没事!”
我的儿子就对车主说:“快送我妈上大医院!不然,抢救就来不及了!”
车主说:“用不着。一点骨折上骨科医院就行了。”
我挣着力气说:“不行啊,我有内出血了。去大医院!”
车主哄骗我说:“大姨呀,你就是吓了一下。没事!”
我的儿子突然大声喊了起来,“我妈是大夫,她懂得病情。如果上骨科医院抢救不过来,你能负得起责任吗!”
车主想了想,大概是害怕到时候不好办吧,就说:“那好吧。上大医院!”
这时候我的大孙子林梦也跑来了。他看了我好一会,然后和他爸爸商量了几句,就急忙跑回家去了。我儿子对我说:“出租车里坐不下,他回去告诉他妈一声,然后自己去医院找我们。”
我合上眼睛,心里明白了。出租车又在大街上穿行了。这次儿子坐在车上,我的心里就踏实多了!从小就和我相依为命的儿子呀!你小时候是我心灵的依靠,现在是我生命的依靠了!
我年轻时,正是兵荒马乱的年代。“八一五光复”后,全社会都放假庆祝,我守在婆家的大家庭里,上奉公婆,下侍全家,洗衣做饭,端茶倒水,一天到晚累得腰酸腿疼。吃饭的时候,我得给全家人——公公、婆婆、小叔子、小姑子、丈夫盛饭盛菜。如果我像王熙凤那样自己站在一旁服侍全家吃完饭,自己再吃,倒好些;可是他们家偏要学“开明”讲“民主”,让儿媳妇上桌一起吃。这倒苦了我!我一端起碗,不是这个要盛饭,就是那个要盛汤,我必须赶紧放下自己的碗给他们盛,晚一点婆婆就说:“哎呀,你们可别用他媳妇盛了!人家心里不愿意了!”这个名声我怎么担待得起啊?时间长了,我就落下了一个吃饭打嗝的毛病。这种家庭环境里,我哪有心情陪丈夫啊?!
“光复”以后,丈夫的心,就像回春的大地,生机勃勃地吐出了嫩绿的新叶。他要参加同事的宴请,他要出去郊游踏青,他要把风筝放到云边。日本人占领的阴霾一扫而空,丈夫的心自由地跳动,他的肺愉快地呼吸。可是婆婆终日的眼角眉梢里,我一个长媳只有侍奉全家的份!哪敢和丈夫一起歌唱?我嫁到婆家之前,婆家是请阿姨的。可是我一来了以后,他家就把阿姨辞了。我不是免费的阿姨吗?他家何必浪费那个钱!为了丈夫,我心也甘,情也愿。可是丈夫的“花心”让我肝肠寸断!
他背着我,和单位一个女同事好上了!他的父母竟然支持!为什么支持儿子和这个女人好?难道就因为她的哥哥是本市最大的民族资本家李木石吗?我的公公是参议院的参议员,他需要工商界的支持,虽然李木石创建的木石建机公司经营的有声有色,是本市最大的私人企业。但是人做事不能出于利益,而要讲求道义吧!他父亲偷偷给他钱,让他和她手拉手逛公园,肩并肩看电影!晚上他们玩了一天回来,他的父母就给他们开门铺床!我呢?一整天在婆家继续洗衣做饭,端茶倒水!晚上孤枕难眠,以泪洗面!只有三岁的儿子跑前跑后,襁褓中的女儿看东看西,是我唯一的安慰。我也去质问过那个女人,“为什么要和一个有妇之夫在一起?新女性的时代,女人要自强啊!”她说她爱他,控制不了自己。我说:“爱是一种责任!你要把你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吗?”她默默无语,依然故我。我跑回娘家诉苦,爸爸说:“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你就忍着吧!”看过《家》《天京人》《出走的娜拉》的我无法忍受这一切。
我得了肺结核。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