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飞起来了。
“和玉,醒醒。”
朱和玉慢慢睁眼。
视野里,窗户纸上的洞不见了,四四方方的宫墙也不见了。
眼前,是完完整整,无边无际的璀璨星空……
还有她的师尊。
她真的飞起来了。
是师尊带她飞起来了。
下方,是纵横排列的宫墙。身后,春和殿的窗户上直接被破开一个大洞。
她还能透过那个大洞,依稀看到,那宫女跟两个宫人,被刚才缠在她颈间的白绫,捆作一团。
“为师说过,本门没有要死要活的弟子,饿死也算。”
朱和玉嘶哑着嗓子辩解:“师尊,我想,喝酒,充饥的,还没喝,就……”
“行了行了,我又没说要将你逐出师门。这次是我来迟,先不记你的过。”
段千馥抱着徒弟,一路奔向外廷。
“师尊,我们去哪?”
“回宴席上。”
“您是要为我做作证,证明我名节无损吗?”
“谁管那什么狗屁名节?”
“那,去宴席上,是要……”
“那里有吃的啊。”段千馥心疼地抱紧徒弟,“我知道宴上的东西不好吃,但你都饿成这样了,先吃点填填肚子,明天再带你下馆子。”
女眷们的席面讲究个文雅,所以只图摆盘好看,菜品其实凉得连芡汁都结了块。
皇帝赐给陆朝之跟他手下们的席面,里头有炙肉,倒是新鲜热乎得多。
但现在,殿内君臣,直等到炙肉放凉,都没有心情动筷子。
“不迁,陆千户这是,不打算来了?陛下赐宴,竟迟到这么多。”蜀王小声问陆闵之。
陆闵之也不知道他二弟在搞什么鬼。
北蛮来犯时,朝中无将可用,宦官进上谗言,要他二弟一个锦衣卫带兵北上。
陆朝之哪里懂军法,还是他的至交好友纪青箬,兼着东宫詹事府的差事,自请北上,为太子寻访名医,才得以从旁照应指点,帮二弟把军务理利索了。
北蛮败退,新的问题又来了。
二弟这回,不费一兵一卒退了北蛮,功劳太大,遭了陛下与阉党忌惮。他竟在这个时候拒不入宫领宴,那不是在明摆着恃功自傲,驳陛下的脸面么?
他二弟,真的飘了?
在座的王爷们,本想等陆朝之入席,再借他聊起边野战事,从而把话题扯到“失贞”的端宁公主身上。
久等不至,他们遂从其他角度切入。
“听闻纪大人打北边,为太子殿下寻到了神医治腿?”蜀王故作关切,问同太子赴宴的纪青箬,“不知成效如何?”
纪青箬拱手回答。
“神医初至,医术再高,也要时日,方知能否见效。”
淮王也来凑热闹。
“殿下可别被江湖庸医给骗了,就怕那神医胡乱医治,腿没治好,还伤了别处。”
太子朱含珞淡淡点头。
“谢叔王们关心,孤这腿,也是老毛病了,就算治不好,也怪不得白神医。”
二王也只是随口关心两句,他们巴不得那白神医把太子治得瘫痪在床,连太子都做不成。
问白神医,主要还是为了引出边野之事。
“纪大人南归途中,是否听闻,与端宁公主有关的传闻?”
“下官不敢妄议皇家公主。”
淮王同蜀王对视一眼。
“哎,此事关乎礼教纲常,纪大人是读书人,议论议论又何妨?”
“公主云英未嫁,下官一外男,怎好将公主之事挂在嘴边。”纪青箬愣是不接茬。
“哼,端宁哪里还惧被外男议论?”蜀王冷哼,“怕不是,身子都被外男碰了个遍。”
淮王也帮腔。
“乡间民妇尚知以贞白自砥,惟节是尚,堂堂公主,既已入过北蛮军营,不以为耻,反以为功,苟活于世,如何能为女子表率?皇后娘娘教养出这等不知廉耻之女,如何能母仪天下?”
纪青箬心想,戏肉来了。
因为艺娘出现,他们不再拿被人贩子拐走说嘴,转而提及端宁取蛮将人头一事。
这也不是什么不传之秘,端宁杀蛮之功,边野城内外百姓看到了,在边野城附近寻访名医的他看到了,城内监军太监胡六也看到了。
阉党既与藩王勾结,蜀王与淮王知道,不奇怪。
就算端宁没去北蛮军营,他们也会有其他说法。从被宗室与阉党操纵着,离京北上的那一刻起,端宁公主,就注定活不得。
她唯一的生路,大概就是,逃。
所以,他才趁锦衣卫不备,寻隙劝她走。
但她命数如此,好不容易逃离,却入了匪窝,兜兜转转,还是回了京城。
今日跟陆朝之一同入宫的时候,他们碰上偷跑出来的艺娘,才知公主已经被皇后逼进了死胡同。
他还有最后一样不算筹码的筹码,企用来换得陛下出面,保下端宁性命。
希望陆朝之,能赶在藩王逼着陛下,处置端宁之前,带着那个东西入宫。
皇帝冷眼看着一众王爷,时不时瞥他一眼,对端宁公主出言不逊。
他这帮兄弟,本该老老实实待在封地,无召不得进京。
但北蛮来势汹汹之际,他们一个个被吓破了胆,请求入京避祸。京官们也怕得要命,想着若北蛮打到京城,王爷们的亲兵好歹是个助力。
当不成助力,做肉盾把北蛮拖住,也好让他们逃跑。
现在北蛮退了,王爷们早该走了。
但请神容易送神难,端宁这事儿不过去,他不把太子的嗣子定下,王爷们大概还要在京中待到明年过年。
他虽忌惮陆朝之,但也指着他这个目前山南唯一能打退北蛮的锦衣卫千户,在这帮宗亲面前,给他镇镇场子。
所以,陆朝之究竟去哪了?
他怎么还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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