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第一个。”安河答的很快。
“我于京都做探子时,知晓那徐厄早年间曾在王府中豢蛇,还建了暖房。有些年粮食短缺时,自然寻不到喂蛇的肉,但因着蛇用死肉喂,易生病,后来用的都是婴孩,一些家中困难养不起孩子的,会将女童扔掉卖掉,徐厄会差人在外寻,寻到合适的抱回去……”安冷翼一边说一边瞧着安河的样子,“你成婚早,师父因着这个,也不太派些太阴狠的活儿给你,你日常不过是接些信笺,或去京都拿些东西回来,腌臜的,师父多半是为你避开了。自然那些你不常接触也就见不到。只是,如今咱们都大了,也不似刚行事那般想不开,如今,嫂子也有了身孕,我知晓你不想犯杀孽,可徐厄这样的人,断不值得你生出一丝不忍来。”看着安河有些松动的神情,安冷翼接着道,“若你实在忍受不了,明日我去与安师伯说,你之后不负责掌刑如何?我这厢,暂时家中妻子没有动静,也不担忧杀孽,可与你换换。”安冷翼家中也有妻子,只是年岁更小些,才十六,刘繇师伯曾叮嘱过,待女子年纪大一些生育,对大人孩子都好,尤其是大人,不易在生产的时候有变故。安冷翼才没有着急,想着好生给妻子将养两年再说孩子的事。
“倒也不必,只是胃里有些潮闷,想着与你谈谈,大抵会好些。”实则安河听完方才安冷翼的话,胃里已不似方才从尚严所出来时那般恶心,“卷轴我也看过了,确系太过残忍。”
“方才曾师伯带徐厄进尚严所的时候,徐厄手臂上还有一个小弩,都用到刘繇师伯身上了。这样的人,连自己曾经的师兄都不顾及,还能是个如何的人?”安冷翼瞧着安河好转的神情,“师父说,他们幼时,其实是刘繇师伯带大的,倒也未见他对刘繇师伯心慈手软。”
“或许是今日事多些,又睡不够,这才心神有些乱。”安河讪讪道。
“韩冉离开,你心里有些乱?”安冷翼试探的问。
“毕竟在一处多年,平日里关系也亲厚,说没有感觉那是假的。”安河并不想瞒着安冷翼。
“师父虽则话少,但平素处理事情也不会偏颇,我于京都时,知晓韩冉曾想将自己的探子埋在咱们山庄于京都的地界,只不过未曾成功,京都的方掌事早早将那些安插的人都除了。”安冷翼一面瞧着安河一面试探的说着,“这些,早前我与你说过,只你未当回事。”
“此前,我以为师父是将韩冉当做山庄下任庄主来教的。”一句话倒也说的坦荡,“虽素来我与韩冉未曾聊过,但总觉得韩冉似乎也在朝那个位置走,平素他课业也名列前茅,与人也和善,此次忽然被逐,还是有些诧异。”
“这山庄,师父即便是交,也是在从小长在山庄的这些弟子里选,决计不会是韩冉。”安冷翼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眼看着安河有些诧异,安冷翼这才接着道:“韩冉上山时,已经很大了,虽则当时小,但我记得初见韩冉时,他说自己十岁,后来又说九岁,还有一次他与安玉在一处玩耍,还说过十二岁,本就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安冷翼嗤了一声,“即便师父教导又如何,在山庄十二载,人前时,温和有礼,人后谁知道是何状态。兴许也是一直带着面具在山庄。”
“你倒是观察仔细。”安河讪讪的说道,“你说的那些,我在脑中想了下子,似乎真的有,当年我以为与他同岁,后来他说过自己当时九岁,我还以为多得了个师弟,如今想来,哪句真哪句假也说不定。”安河素来耿直,且厌恶别人的欺骗,韩冉如此,也算是触了安河的底线了。“在山庄这么多年,还是觉着自己迟钝了。”安河的话带着些自嘲,还有些惋惜,虽则,韩冉犯了错,但往日韩冉从京都回来,总会带些许时兴的物件给自己,尤其是自己妻子怀孕,韩冉回来还备了颇多的小玩意和布匹,都是在太白看不到的样式,左右拿人手软不是?
“他若有心欺骗,自然是做了万全准备,当时上山时,他也不过是孩童模样,想来那会子心智并不够成熟,自己先慌了阵脚,往后摸清了大家的脾性,这才没了之前的错误。”安冷翼虽小安河三岁,但看问题向来比安河更通透些。“咱们这山上,但凡是自幼养在山庄的徒弟,皆是安字辈,大了些上来的都是原本的名字,十岁往下的仅有青宇青烜、太初、曾历,不过这几个显然是师父和师伯为自己选的送终徒弟,涵洇是上山后师父给改的名字,但也未曾在安字辈,显然,师父对这些都是有考量的。”
安河听着,眼神微动,却是长久的没有言语,安冷翼看着,也不再说话,只安静的陪着,烛火轻轻的摇曳,空气中的寒凉更甚,安冷翼缩了缩身子,起身将窗户紧了紧。
“当年韩冉上山时,正闹饥荒,说是其父母饿死在山腰,可,你与其交好一场,可曾见过韩冉去祭拜,可曾见过韩冉与你谈过往事?”安冷翼知晓韩冉对人时的警戒心,也知晓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将自己的底细说与第二人,想来安河也不能例外。“今夜安城守夜,你若在你那处无法入睡,今夜可在这里歇了,后日你便能下山去看看嫂子,兴许心情会好些。”说着,扯了扯被子,实在是困意上头,这几日山上事情颇多,安冷翼着实有些熬不住了。
“嗯,”安河看了看旁边安城的床铺,直直的躺了下去。
安冷翼看着眼神颇有些空洞的安河,无奈的摇摇头,灭了烛火,很快的与周公着手下棋去了,安河听着旁边安冷翼沉重的呼吸声,只叹了一声……
这一晚,山庄的灯火,熄的较往常晚些,负责巡逻的弟子也较往常多走了几遍,人人都察觉到了异常……
次日。
膳房。
天色还早,可山间早已透了光亮,微红的太阳从云海中升起,不多时,已呈现夺目的金色。山庄笼罩在早霞里,竟是有几分旖旎之色。
“安非?”樊掌事一早便看见蹲坐在膳房门口的安非,有些诧异,随即便笑了起来,“怎的今日这般早?”
“樊掌事早。”安非恭敬的行了礼,这才鼓着腮帮子嘴里还咽着口水,有些含糊却一字一句的道,“昨日午后您说今日要做熏肉,我馋了一宿。”
“熏肉也是到午后,这会子预备的也是早膳。”樊掌事摸了摸安非的头,无奈的笑着。
“那我便来与您打个下手。”安非有些不死心。
“这会子还不到时辰,我来的早也是预备泡些粟米、干菜这些,旁的择菜、预备饼子,也是早前吩咐下去的活计,实在是无甚事需要麻烦你了。”樊掌事一面说着,一面将膳房的门开了,忙着手里的活计,“你这会子先去上早课,午时会预备熏肉,到时你且过来罢。”
“是。”安非听了,有些失望,但还是不情不愿的往外走。
樊掌事见了,也未言语,只是颇为无奈的摇摇头。这膳房,旁人觉着无用,单一个安非每日乐此不疲的往这边跑,也不知是为何。
樊掌事并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平素也不愿与人交际,多数时间都在膳房或自己房内,鲜少在山庄里闲转,前几年还下山采买,只近几年甚至连下山采买的事项也交给了手下的年轻人,倒像是山庄的边缘人物。
安非只得耷拉着头,死气沉沉的出了膳房。在去讲堂的路上,正巧遇到了曾阳。
“见过师伯。”安非冲着曾阳行了礼,才稍微调整了下自己,往讲堂去。
“这一大早是怎的了?”曾阳笑着看向安非,“樊掌事又给你撵出来了?”
“嗯。”安非一边答着一边憋着嘴,快要哭出来一般。
“快去讲堂吧,早课快开始了。”曾阳眼看着安非走远了,才皱着眉往静心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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