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此之前,我还要先去见一见我那两个徒弟,再问一问许汉文,愿不愿意随我走。”

听到徐行最后这句话,法海和白素贞对视一眼,竟然都不禁升起些惭愧之情。

许仙这件事上,徐行虽是问了他们两人的意见,却也没有忘了尊重许仙本人。

可他们这本该庇佑许仙,对其负责的两大尊者,竟然反倒是忽视了这一点。

徐行又转过头,看向聂小倩,温声道:

“既是拜了师,我也该给你一份见面礼,以后也不要在袖中带着了,就跟在我身边吧。”

言语落定,徐行右手拂袖一扫,将自己短暂祭炼过一次的大槐树,熔炼成一根青木杖,递给了聂小倩。

聂小倩在享受了多年香火后,已经具备近似道门真符羽士级数的根基,只是还不懂得如何将之凝练成符。

而这一株大槐树生前乃是真人境界的强者,拿给她用,正是合适。

聂小倩亦颇知礼数,只是她正要下跪,便被徐行轻轻托起,双手接过了那根木杖。

徐行也不去浪费时间,右手一拂,在雷峰塔中撕出一条裂隙,镜中界展开,带着聂小倩走了进去,下一刹那便出现在许仙的别院中。

法海三人也跟在他身后,依次出现在院落中,方才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已彻底消失,转为一片其乐融融。

柳毅、左擎天看到这化敌为友的一幕,却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惊惧不已。

其他人不说,他们都很清楚,金山寺主持法海,向来是个嫉恶如仇、除恶务尽的人。

历代摩诃尊,其实都有这样的特质,只不过在法海身上,显得格外突出。

而徐先生在这位面前暴露了自己的魔门根基,他们又怎么能相安无事?

念及此处,深谙徐行魔道根基如何深厚的两人,心中不禁浮现出一个骇人听闻的想法。

——难不成,徐先生已将这几位彻底染化,令其沦为眷属?!

只不过,由于两人的修为实在是太过低微心声也实在是太大,法海等人就算不去刻意探寻,亦是听得无比分明。

一时间,三位大真人虽是面色如常,心中却可谓是精彩纷呈,法海不禁一笑,摇头道:

“看来尊者的魔道手法,在你这群弟子中,也算是颇有口碑了。”

石护法是深刻领会过徐行的手段,根本笑不出来,只是幽幽道:

“岂止是口碑?”

柳毅和左擎天到底是人精,只一听就知道,事实并非自己所想那般,不禁尴尬一笑,不再开口。

徐行也只把这话当成夸赞,不以为意道:

“比起那位中央天魔主,还差得远,何足道哉?”

此话一出,三人又是相顾无言。

徐行又抬起头,看着略显局促不安的许仙,将自身来意一并告知。

法海、白素贞也帮着徐行解释,让他在极短时间内,搞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所以,这位大真人不远万里赶来,就是为了邀请我,去他即将建立的新宗门?”

许仙整理了一下目前的信息,不禁目瞪口呆,他甚至连受宠若惊的心情都升不起,只觉得无比梦幻。

毕竟,一位大真人级数的强者,无论放在哪里,都是绝对的顶尖人物。

更何况,许仙修为虽是低微,却也从刚才那一阵令人眼缭乱的变动中,看出徐行绝非是寻常大真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足以同法海大师争锋的绝顶强者,如今却为了他这个小小医家散修,专程赶来?!

徐行点点头,直白道:

“许兄,以你的天资禀赋,若是修行佛法,此生绝无证果之机,医家传承又并不完善,想要更进一步都是难上加难。

若是入我门墙,我可帮你寻找,乃至开创一门最适合你的功法,也可为你补足医家传承。

未知许兄意下如何?”

如此优厚的条件,再次令许仙心中升起那种不真实的荒谬感,他只觉自己已然如坠云雾,飘飘荡荡,找不到哪怕一个落脚点。

也不知道为什么,当许仙感到不安时,下意识地就抬起眼,看向对面的白素贞。

见这位大慈大悲的菩提尊对他柔柔一笑,轻轻点头,许仙才放下心来,直面徐行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眸。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

“徐先生,我许汉文不过是一介小小散修,又何德何能,可令你如此看重?”

见许仙冷静下来,徐行心中也有些感慨——果然,先找金山寺,是一步好棋。

如今看来,若是他打算绕开法海等人,直接邀请许仙,没有这几位担保,只怕反倒是会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许仙说这话时,虽然仍是保持面色如常,尾音却稍稍有些颤抖,只因他虽是发问,心中却已有了答案。

许仙在此处生活了二十来年,早已清楚地意识到,金山寺的僧众、长老,乃至位列三尊的菩提尊、主持法海,对自己似乎都极为看重。

这种看重,却并非是来源于他许仙许汉文的医术、品行、天资亦或是其他什么,反倒像是源于某种与生俱来的东西。

只是无论许仙如何探寻,也始终无法找到这东西的正体,金山寺众僧虽是称赞其为天生佛子,却也不愿告诉许仙缘由。

如今这位高人,莫非也是因此而来?!

一想到这困扰自己多年的隐秘,即将被揭开,许仙反倒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惶恐。

他知道,一旦自己知道这个秘密,如今的生活或许便不能再维持下去。

可若是再这样浑浑噩噩的活,面对什么事都无能为力,又当真有什么意义吗?!

面对许仙那充满期待的目光,徐行点点头,直言不讳道:

“许兄,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我找你主要有两个原因。

其一,我在这世间并无故友,正要借助你多年积攒的人脉,为宗门广招弟子。

其二,则是因为你的存在,同魔道本源有关,想要破除这种联系,唯有提升自己的修为层次。

但你的资质禀赋、根骨性情,都不合适走佛道两家的堂皇正道,只能跟我试一试这艰难险绝的崎岖小径。”

言毕,徐行又侧开身子,让出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的聂小倩,坦诚道:

“我这弟子同你出身近似,都是天生与魔道本源有关,她也是因此入我门墙,想要试一试,能不能和这种‘与生俱来’,掰掰腕子。”

见到聂小倩,左擎天不由得惊了一惊。

他曾经仔细探查过那座山神庙,自然对聂小倩的身姿容貌记忆犹新。

可这出身神秘、来历不明,同魔道联系极深的山神,怎么就成了徐先生的入室弟子?

柳毅听到许仙竟然同魔道有关,眼中便不禁浮起担忧,聂小倩则是手持青竹杖,目光坚毅,只是对许仙点了点头。

徐行说的很坦诚,许仙也听得很认真。

他听完,又看向法海和白素贞,却见两位都点了点头,才知道金山寺为何这般保护自己。

许仙叹了口气,面上却带上如释重负的神情,他看向徐行,道:

“徐先生既然如此看重我,我又岂能不知好歹?”

其实,经过这些年的行医,许仙早就意识到,这个天地都早已病了,想要治愈,就必须下猛药、剜腐肉。

但这需要的已不只是医术,更需要力量,强绝当世的力量。

在以前,许仙受限于自身资质,无从获得这样的力量,如今既然有这样的机会,他自是要试上一试。

许仙已经无法忍受这种看着旁人哀嚎惨呼,却无法伸出援手的感觉了,这种无能为力的煎熬,对他来说,甚至比死亡更可怕。

想到这里的瞬间,许仙脑中好像又什么东西被打破了,眼前更是豁然一亮,一种格外清新的感觉,淹没了他的胸怀。

是的,这才是他许汉文的本性。

许仙抬起头,眼中迷茫、犹豫、不安,尽数淡去,他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道:

“请宗主授法!”

与许仙最亲近,也最熟悉他的白素贞,从这短短五个字中,听出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自信坚定。

言语未落,许仙便要跪下去,徐行则再次将他托起,只一笑道:

“咱们这里,不兴这种规矩,授法一词也有些言重,无非是相互讨论罢了。”

见徐行得偿所愿,法海也走上前来,双手合十,祝贺道:

“恭喜尊者,得偿所愿。”

徐行转过身来,又是一笑:

“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不过青城之事毕竟紧急,还是先回转寺中,同参大法为妙。”

尊者……?

再次从法海口中听到这个称呼,左擎天、柳毅两人的目光皆是一凝,充满了疑惑。

天下皆知,金山寺有三尊之位。

可现如今,三尊据在,又从哪里多出来一个尊者之位?

就算当真有隐藏的第四位尊者,怎么会是徐先生?!

注意到两人眼中的疑惑,徐行笑了笑,轻描淡写道:

“我和大师一见如故,便受他之请,入金山寺,任了金刚尊,不过此事如今还是隐秘,切莫对外声张。”

柳毅、左擎天、许仙三人,同时屏息凝神,把嘴紧紧抿成一线,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虽然不知其中缘由,但他们都敏锐意识到,这件事背后定然干系重大,虽是不发一言,却也在心中暗自发誓,绝不透露半个字。

就连聂小倩也抿起嘴,猛地挺起腰杆,站得笔直,宛如一名标兵。

徐行见他们四人这种造型,只觉得颇为有趣,不禁笑了出来。

他挥挥手,给许仙传过去一本“九阳神功”以及自己对人体的诸多探索,又给聂小倩传过去一本源于燕然山的“太阴真炁”,吩咐道:

“我要在此处炼法,这段时间无暇指点你们,便先练着,等我出来再说。”

其实,聂小倩最适合的乃是“纣绝阴天秘箓”,只不过徐行生怕没有自己看顾,她自己练出来什么问题,便先用一本“太阴真炁”顶着。

石敢当也在这时候站出来,拱手道:

“既然此间事已毕,我也要回转亢龙宫坐镇,金刚尊开宗立派之日,我定当代表亢龙宫,前来道贺。”

石敢当这次来,本就是因为得了老龙君的传信,来同法海商量对策,虽然发生了诸多意料之外的事,却也有了别样收获。

如今既然金山寺三尊已齐,石敢当也该回转亢龙宫,主持大局。

亢龙宫在魔劫中受创最为严重,擎天柱石大灵官又失陷于龙涎口秘境中,压在石敢当身上的担子,甚至比法海还重。

瞧着这位同道中人,法海长长一叹,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沉声道:

“保重。”

石敢当则是看向法海,忽然道:

“你已下定决心?”

法海感受着身后那柄长剑的重量,以及从其中传来的澎湃佛力,笑道:

“既然已无后顾之忧,又有什么不敢的?”

石敢当又望向徐行,知道法海是因为这位新任金刚尊,才终于下定决心,点头道:

“不错,不错。”

言语落定,他一边摇着头,一边朝远处走去,只高高举起一臂,轻轻挥了挥。

“只盼下次再见,你我已能解决龙涎口之事,走了。”

言语落定,石敢当的身影便如一抹刀光,冲霄而起,斩裂苍穹,倏然消失于天幕中。

白素贞则是望向法海,或者说望向法海身后那柄长剑,有些担忧道:

“摩诃尊,你真要……?”

徐行目光一动,也意识到什么,问道:

“方丈莫非已经触摸到那层壁障,将要突破了?”

法海则是坦然道:

“尚差一线,不过局势所迫,只能兵行险着,争那一线之机了。”

见两人面色都有些凝重,法海笑道:

“两位尊者也不必太过忧虑,时机未至,此事还不急,如今还是以金刚尊、青城山之事为重。”

等石敢当离去后,今日这场冲突才算真正告一段落,徐行也得以进入雷峰塔,既是整理今日所得的收获,亦是同其余两位共参佛法。

那一枚由前代金刚尊遗留的传承心印,不只有金刚一脉的佛法佛理,更有其人的磅礴念力。

徐行以“大金刚神力”的真意,凝成密宗金刚界曼陀罗结界,虽是将这股念力承接了下来,却并没有完全消化。

毕竟,这是一位在世阿罗汉的馈赠,凝练程度实乃徐行生平仅见,数量更是抵得上三个徐行。

若是让他自己来慢慢运功消化,至少需要长达半年的时间,才能将之全部融会贯通,化为己用。

可金山寺三脉佛法,果真有其妙处。

在法海、白素贞的帮助下,徐行只用了短短五天,便将这庞大底蕴尽数融入自身根基,更对摩诃、菩提两脉的神通,更多了一份领悟。

除了他之外,法海和白素贞亦是受益匪浅。

其实三尊佛法本就有共同之处,但缺了金刚尊,摩诃、菩提两脉的佛法,不仅无法互补,更要对立冲突。

如今有了徐行,法海和白素贞才能一窥其余两脉佛法的奥秘。

摩诃五趣,金刚四正,菩提三悟。

三种佛法神通的精髓,凝成一枚枚灿金梵文,在三人的元神中流转、交织、重组,逐渐浮现出另一种无上神通的奥义。

徐行在隐约间,还感受到一股格外浩瀚、精纯,足以同自己所受心印相提并论,甚至更胜一筹的磅礴念力,从身下传来。

不、不是身下。

准确来说,这念力源于金山寺地底。

金山寺本是建于一处江中山岛,可徐行感受到这股念力,竟是从江底河道之下透出,似乎是……某种事物的根须?!

在触及此物的刹那,徐行心中便有所明悟,原来,这才是金山寺真正的底蕴。

——

连绵不绝的青城山脉中,山峰嵯峨陡峭,直抵云海穷天,多有剑光飚射纵横,久久不散。

这里正是青城山。

青城剑宗三十六峰之一的云崖峰顶,坐落着一座庞然道宫,深埋万丈云烟,四周霞光萦绕,层层殿阁,仿佛凭虚而立。

一名手持拂尘,大袖飘摇,面容儒雅的中年道人正站在一处阁楼的最顶端,凭栏远眺。

良久,他才悠悠一叹,惋惜道:

“不意钱塘君这老儿,竟是如此顽强。”(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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