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身粗布长褂,明明再简单不过的装束,却如松风水月,仿佛风寒露重下的青竹和绿松,单薄却坚挺。
两人相互看着,也不说话,女人慢慢红了眼,低下头,往前进了一步,一点点靠了上去。
万鹤轻轻叹下一口气,将人虚环在怀里,却并不敢太碰到她。
“你是不是因为自知前途无望,才冷着我。”戴良玉问道。
“是。”
她心中有气,却也知道他的难处和脾性:“既然事情解决了,以后你可正常考取功名,我们……”
万鹤将戴良玉从怀里慢慢拉离,看着她:“我原也有一腔热血,以我腹中浅才薄能,立志报效家国,然,世道浑浊不清,终是将我这一身傲骨打了个粉碎,泥胎塑身,又怎配立于明堂,这个科举我不会再考。”
戴良玉一颗才欢腾起来的心,渐渐冷却,眼中的泪珠再也忍不住,扑簌落下。
他是什么意思!?所以,他和她还是不可能,他还是会为了那什么冠冕之由,打着为她好、配不上她的名义,将她推开?
戴良玉一步一步往后退去,转身就要离开,被男人一把扯住,拉扯了回来。
“你听我把话说完……”
“我不想听,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那日,我思前想后,辗转一夜不睡,终于鼓起勇气,向你表明心意,你连想都不想一下,就回绝了,我一个女儿家,不要脸面的吗?你休想再来第二次。”
“啪——”的一声,戴良玉把万鹤牵她衣袖的手重重打下,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男人的手垂下,当身边的女人转身要走之时,又立刻勾住她的衣袖。
“真不听?”
“不听。”戴良玉扯了扯衣袖。
男人终于松开手:“那你走罢!”
戴良玉把头一扭,气噔噔地往前走去,走了几步,回过头,微弱的星光下,他仍站在那里,她一跺脚,又走回到他的身边。
“要说什么,快些说来。”
男人的一双眼在暗夜中十分清亮,眼尾的轮廓微微下垂,看人时,总是温温漫漫的,他将眼神移到一边,又转回到女人脸上。
“那段时日,我见你并不开心,我心里亦是难挨,既然如此,我想明白了,我虽是一介白衣,却也有一双手,不论是学手艺做活,还是出门贩货,总能挣到钱,若你不嫌弃,我愿一生对你好,虽不能让你金锦罗衣,却也可衣食无忧,还有那间铺子,也值些钱,以后收的租子都交由你管,地契也交予你,不知你可还愿意……”
戴良玉怔了好半天,不敢相信这是他说的话,一双眸子在寒夜中再次染上湿意,她轻轻捂住男人的嘴,不再让他说下去。
“我是受了夫人的恩惠才有现在的富贵生活,也不是天生娇女,你把我看得太金贵了。”
“舍不得你跟着我吃苦……”
戴良玉一边笑一边哭,脑袋摆得跟拨浪鼓一样,扑到男人怀里,一腔子眼泪全蹭到男人干净松软的衣衫上,鼻尖吸着他薄袄上干净好闻的气息。
“哪里就吃苦了,你把自己看得太低了,京都城有房舍,还有一间铺子,我以后是要做包租婆的人哩!”
“我就想娇养着你,让你无忧无虑不为生计发愁。只要你愿意,你兄长和魏家主母那边我愿去争取他们点头……”万鹤认真说道。
戴良玉闷着头“嗯”了一声,又想起一事:“若我刚刚走了,是不是我们就到此为止了?”
男人轻笑道:“你今日不愿听,我明日再去找你说,总要等你气消了才好……”
……
这日,禾草如往常一样开店,抬头看了看天,阴沉沉的,只怕一会儿要落雨。
便让三保趁雨下下来之前,把绣好的成品送往各家户。
到了下午,彤云之上雷声轰隆,不一会儿开始下起雨,淅淅沥沥的,地面积起大大小小的水洼,照这个势头,雨脚一会都不会停。
天光不明,她也懒得再绣,干脆放下针线,活动了一下肩颈。
雨水从半开的窗隙飘了进来,落了几点到女人脸上,担心雨水湿了绣布,她便抬手取下木撑,正要掩上窗,却见两个身着蓑衣之人纵马冒雨行来,在店铺前停下。
什么人?禾草心内纳罕,这个天儿还有人前来,掩下窗,走到大堂里。
那二人翻身下马,将马拴在店前草棚下,然后走进绣庄。
两人站在厅里,即使身穿蓑衣,身上还是被水淋湿了,脚下积了一滩水,面目掩在斗笠之下,不知是何样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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