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京城尚沉在黢黑中, 卫陵又一次从榻上起?身,穿衣洗漱后,来床前看一看她。
昏暝黯淡的光线中, 她还在睡梦中。
恬静的面容上,长翘睫毛跟随唇瓣的翕动,细微地颤动着。
他伸手将她滑落鼻上的发丝拨开,又将手掌贴着莹润白皙的脸颊, 轻轻地摸了摸她。
这才心满意足地收回手,落下帐子, 转身离开了。
门的推合开关间, 曦珠仍未有所?觉。
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春光大盛。
但一日日地过去?, 那些?汤药和药膳不断,她忍着辛苦刺激的味道,每日都要往嘴里一鼓作气地灌下去?。
因招魂而孱弱的身体,到底逐渐好了起?来,不会再?觉得整日昏昏欲睡,醒得越来越早。
连郑丑给她诊脉后,都说?:“夫人自今日起?,便不用再?吃药了, 以后慢慢调理好了。”
又道:“现今正?是?春天,外头?暖和得很, 多晒晒太阳对身体是?很好的。”
即是?这句话,被卫陵得知了, 又吩咐青坠。
每一日他不在破空苑的时候,等用过午膳, 青坠便会劝她出去?散步,看看花,看看树,还有鸟和湖泊。
“夫人,园子里的风景很好呢,咱们出去?逛逛。”
蓉娘也劝她:“你总闷在屋子里做什么,别闷得人都发霉了。人啊,越是?不动,越是?犯懒。”
说?着,拉住她的手,走向敞开的大门。
蓉娘不明白,姑娘从前最爱玩的,怎么现今却总一声?不吭地,独自闷着。
尤其是?跟三爷吵架闹和离之后。
这段日子,公府出了二爷被关进刑部大牢的事。
蓉娘不知其中的弯绕曲折,只见如今的公府,公爷病着,世子去?峡州打仗去?了,上上下下做主的是?三爷。
三爷每日天黑回来,还要问?青坠这一日,姑娘都做了些?什么?身体可?好些?了,郑丑有什么交代没有?
事无巨细地,一一询问?。
人忙累成那样,还如此关心姑娘。结果姑娘挂着一张冷脸对着人,分毫不领情。
她能不着急?
兴许听郑丑的话,让姑娘多晒晒太阳,人精神?好些?,便能想开事了。
蓉娘的力气大,曦珠也被门外的灿烂光芒,恍神?地顺着那股往前拉的力道,走出门去?了。
但她不到园子去?逛,就在破空苑的前院。
让青坠搬了三张凳子,和蓉娘三个人坐在那棵梨花树下,拨动绣球花长出的嫩叶,看她们一边做女红,一边聊天说?地。
一缕风过,头?顶纷落如雪洁白的花瓣,拢在裙间,小小的一捧,缀着从树隙漏下的金色光斑。
这样等待的日子,是?枯燥而乏味的。
有时候,曦珠觉得自己快等不下去?了。
等不到这座庞大府邸,恢复往昔的平静;等不到卫陵所?说?的,等卫家的风波渡过去?,再?与?她商议和离。
她很想立即回津州,回自己的家去?。
但当夜晚来临,目观疲惫沉默的他,她多少次的犹豫,不能直言。
最后在他躺到那张榻上时,归于寂静。
他对她说?,关于卫度的最终处置还未决定,皇帝和三法司尚在裁定。
到底还要多久?
在彷徨迫切,而鸟语花香的三月,郑丑依旧日日来到公府。
她的身体已是?大好,反而是?公爷因卫度的事,病得厉害许多。
曦珠决定前去?正?院看望公爷。
她到的时候,公爷正?在睡觉,是?姨母见的她。在外间拉她坐在身边,说?公爷为卫度求情,自宫中回来,就于心中积郁滞气,郑丑让他不要想太多了。
她顺应地宽慰两句,也是?希望公爷能好起?来的。
杨毓便松口?气,握住她的手,道:“现在家外头?的事都靠卫陵周旋,回家来都很晚了,你是?他身边人,要替爹娘多体量照顾他些?。”
曦珠看着姨母脸上,从眼尾到腮角的皱纹,比前些?日见到的愈发深了。鬓角也多出几丝银白。
却想:这里不是?她的家,自己的爹娘也在津州。至于卫陵,她更不想管他。
但在和蔼的目光下,她只能默地点?头?。
又在姨母问?询:“若是?得空,府上的中馈娘交给你,你之前做的很好,娘近些?日子身体不大好……”
她摇了摇头?,几乎是?难言地轻唤了声?“娘”。
“我的身体也还有些?不适,或许可?以让二嫂主持中馈。”
她不想再?和卫家有更深的关系了。
从正?院走出,回破空苑的路上,曦珠转去?看望董纯礼。
不过浅聊几句,说?及前去?峡州的卫远,柔声?安抚她道:“大表哥定能平安回来的。”
董纯礼却依旧忐忑不安,前两日做梦,竟然?梦到了丈夫战死,而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保住。
她不敢对谁说?,只能将这份担忧埋藏在心里,翘首以盼地,希望战争赶紧结束,明日丈夫就能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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