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已杯弓蛇影,即使现在突然从天而降了一位这样优秀的王子,他还是担心会有意料之外的坏事发生。

尤其是,在与师兄裴桓重逢以后,在没察觉的时候,又为他徒添了几分焦虑。

明明裴桓还比他大两三岁,可是看着比他要年轻多了,眉目之间也更舒展,一双眼眸仍然是矍铄明亮的,比一些青年都要有精神。

曾经他们并肩而立,都是那么地意气风发。

而转眼二十余年过去,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艘在原地停留太久的船,被昭国里的如死海般的宦海腐蚀得快要烂掉,风帆也早已扬不起风了。

而裴桓则是一艘自由的船,他可以在四海天下,乘风击浪,也可以在山间小河里停驻休息,他还是一艘没有被腐蚀的、能鼓满风的船。

裴桓没打断他,等他说完,才接过话去:“你且听我来讲一讲,我是怎么遇见王子,遇见王子以后又发生了哪些事吧。耐心一些。”

晏猗只得按捺住焦躁,掇张了下蒲团,一边斟酒自饮,一边听故事。

等一壶酒喝完时,裴桓也说完了,未有隐瞒:“……王子从仙山而来,我观其行,委实出尘脱俗。我觉得他再适合做一位君主不过,但他本人似乎没有过大的野心。

“他几番出手,都是出于质朴的仁义之心,并不追逐声气利禄、荣华富贵。

“你说让他当王,我看他性情逍遥,又兼武艺高强,剑术绝顶,虽有家国责任感,可未必稀罕当这个要被拘束在王宫中的王。”

晏猗:“……”

裴桓:“得先让他想做这个王再说。”

他把玩着已经空了的酒杯,因为思考过于入神而眼瞳失焦,若有所思地说:“王子曾透露过一次,说他在昆仑山上成过亲。”

晏猗:“?!?!?!”

他瞠目结舌,

裴桓:“而且,已经和离了。他不愿谈这件事,我也找不到机会问。但我想,此事怕是有点深味。”

……

昭国王宫。

紫微宫。

晚膳澹台莲州没用几口,他依然吃不惯大荤,只简单用了些糕点。

王后见了甚是担心,留下来问他是不合胃口,还是身体不舒服导致没有胃口,若是不爱吃,那他喜欢吃什么。

这会儿跟母后独处了,澹台莲州犹豫着摇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王后:“你要说什么就说,别吞吞吐吐。”

澹台莲州温吞地说:“母后,今天我不是说等空下来再跟你们说昆仑的事吗?”

王后紧皱眉头,很不想听:“你既然回来了,还提那地方作甚!”大概是觉得这句话语气太重了,不大慈爱,她才缓和下来:“我觉得,你大概是在那里遇见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所以才回来了对不对?”

澹台莲州挠挠鼻尖,因端正跪坐着,不大习惯,他动了动有点发麻的脚趾,说:“大概要让你们失望了。父王问我是不是在昆仑修仙有成,其实,我完全没有灵根,这些年在昆仑都是不入门的弟子,学了些剑术,看了些书罢了。”

王后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这有什么的?这就是你下了山却不马上回来的原因吗?”

澹台莲州摇头:“那倒不是,只是一路上总是遇见新事儿,走走停停,现在才到。”

“我得告诉您,还有就是……”澹台莲州带着一种既想跟母亲倾诉积闷,又怕被追问不能回答的问题,这般矛盾的心理,简单地说,“我在昆仑成过一次亲,大约算是和离了……”

王后惊住,没等他说完,就倾了倾身,打断问:“什么叫大约算和离了?”

澹台莲州说:“而且,对方是个男子。”

王后:“???”

他补充说:“我只与您说,没跟旁人说过。”

王后饱含怒意地盯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大儿半晌,复又自顾自消了气,抓住他的手,轻拍两下,道:“算了……与生死相比,成过亲也不是什么大事,回都回来了,就别去想以前的事了。

“这次回来了,还回去吗?”

澹台莲州毫无犹豫地说:“不回去了。”

……

翌日。

清晨。

天刚亮,王宫里,守护正门的士兵交接换班。

这时,大家可以打个招呼,笑着说:“王子回来了,你看天气都变好了,瞧那边紫色的云多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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