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决定带柏莱去乡下老家住。

主要原因是我的养老小屋太小了,没有适合他训练的场所。乡下老家破烂点儿,但好歹有个带泳池的大院子,院子后面还有片空地,正好练狙击项目。我以前就是在这儿练铁人三项的。

我和柏莱到时是下午,家务机器人还在勤勤恳恳地大扫除,屋顶破了个大洞,两个机器人正在修缮。

这个房子是我的父母留给我的,他们用了几乎全部的积蓄买下这套房子。除了想有个安身之地以外,我听我的爷爷说,更多的还是为了让我有个首都星的户口。毕竟我是个omega,星系里适合omega有尊严地生存的星球也就那么几个。

我带着柏莱爬上空地的草坡吹风,丝带似的青草一丛挨着一丛,柏莱坐到我身边,问我是不是我小时候就住这儿?

“对啊,”我点头,“我六岁以前都和我爸妈住这儿,后面能申请保姆机器人了,我就住到统一的幼儿公寓了。”

“然后你认识了柏砚?”

“对。”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柏莱问我。

我看了眼柏莱,没想到他依然还对我和柏砚的事感兴趣。他以前也爱问我这些,但我总觉得小孩子不应该了解太多大人的情感生活,只要明白每个大人都爱他就好了,因此我都是简单带过。

可现在他二十二岁了,不再是会被我糊弄过去的年龄了。

于是,我简单地说了一下,“柏砚就住在幼儿公寓旁边的别墅区,你的奶奶是公寓管理人之一。我因为是唯一一个omega,经常受到他的优待和照顾。他喜欢把我带到他们家一起吃饭,久而久之我就和柏砚认识了。”

“奶奶?”柏莱挑了一下眉,“真稀奇,没想到我居然还有奶奶。”

“要不然呢?难道你爹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吗?”

“嘛,也不无可能。”柏莱耸耸肩。

我屈指敲了敲他的头,“你奶奶是一个育儿师,一位很温和的beta男性。他的丈夫是一个牙医。”

柏莱抱怨了一声,又很敏锐地注意到我的说法,他看向我,那双眼角上扬的猫眼里夹着局促的笑意,“我的爷爷是一个牙医?”

“……好吧,并不是,”这就是为什么我拒绝向柏莱说这些,我扶了下额头,“你奶奶比较风流。你爹是你奶奶和情人生下来的孩子……”眼见柏莱还有兴致问下去,我连忙喊停,“其它的就别问我了,老一辈的事儿我也不清楚。”

柏莱笑了一下,他移回视线,看向满坡碧绿的草丛。

他点评道,“有趣。我是婚外情出生的孩子,他也是婚外情出生的孩子。”他说,“看来出生也是能遗传的。”

我无奈地看着柏莱。或许是我抚养他太久,他总是对他的父母,乃至他自己的出生带着一种嘲弄,就好像这样会让我舒服些。

可事实上,我从未把自己放在‘被背叛的原配’这一角色上,婚姻期间柏莱出轨陈丹并让其怀孕这件事上,我仅仅是感到有些遗憾罢了。

“你不是婚外情的孩子,”我说,“你出生时你的爹妈结婚了,我也正开始我的第二段婚姻,我们都重新开始了各自的生活。”

“你好像从来不会为这些事困扰。”柏莱少见地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你为了救他丢了大半性命,从军队退役,成为一个可有可无的边缘人物。他却出轨陈丹,让他怀上了我。你真的不会怨恨、不会愤怒吗?当你面对我的那个父亲,那个母亲,当你面对第三者的孩子,你究竟会想什么呢?”

“我的出生,是对你的伤害吧?”他问我,直视我的眼睛。

他的长发随着风飞扬而起,俊朗的脸庞上满是深邃的平静,“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抚养我。这对来说没有任何用处。”

柏莱不是一个喜欢向我提问的孩子。很多时候,他发现了问题,总是喜欢依靠自己解决。像今天这样,问我这么多问题,实属难得。

我稍感意外,停顿了几秒,而后忍不住感叹,“你和你的父亲一样,你们都喜欢说‘有用’、‘没用’。”

柏莱听到我说他和柏砚相像,摊手表示无所谓。

我笑着摇头,“小莱,你的父亲在成为我的前夫之前,还是我的好朋友,是一起长大、一起念书、一起搭档、出生入死甚至能够托付性命的朋友。因此,当婚姻从我们之间褪色,我和他是好朋友这件事始终不会变。”

柏莱安静地听我说。

他耳后的长发飞起,刮到他的脸颊旁,凌乱得像是被吹散的蒲公英。坡上的草丛一波一波地翻滚,露出其间冒出头的野蘑菇。

关于我和柏砚为什么不再相爱,关于柏砚怎么和陈丹相爱,又关于柏砚和陈丹怎么走向决裂……这些事实在是过于复杂,其中的因与果之间横跨十几年,只能感叹机缘巧合。

我斟酌许久,告诉柏莱一个过去的真相,“陈丹不是第三者。”我说,“你也从来都不是第三者的孩子,你是我的好朋友的孩子。”

“你本来就是在他们相爱时诞生的孩子。”我接着告诉他,“不过爱这种东西总是很奇妙,既能酿出甘甜的蜜,也能让人反目成仇。”

不知道我的话究竟有没有解答清楚他的疑问,他低垂着眼,神色淡淡的,不再继续追问我。

“你总会让我觉得,你今年也才二十二岁。”柏莱说。

“……你是在讽刺我幼稚吗?”我问。

“也许你本来就是骨灰细腻得能敷在脸颊上当化妆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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