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内,已撒完帐,喝完了合卺酒,合完了髻,丫鬟与喜娘都退下,只留新人在房内。

唐秀莹坐在喜床旁,悄悄抬眼看一下前面背朝自己、坐在四轮车上的人,不知该做什么。

周家是商户,唐家不只是商户,还没了人,尽管如此,宋家仍然规规矩矩走完三书六聘,婚事一定下来就给弟弟找好了同僚族中的书塾,今日弟弟与她一同进门,有单独的房间,有写字的书桌,笔墨纸砚,还给他安排了个侍候的小厮,并让他有什么要的书就去宋家的书房取。

他们真的安排弟弟好好读书,甚至当少爷一样对待。

她心存感激,也记得宋夫人的话,她不只是要传宗接代,也要照顾夫君。

所以她冲破新嫁娘的矜持与羞涩,主动开口道:“夫君……要我扶着上床休息么?”

回答她的是一声冷笑。

宋然转动车轮,看向她,面露讽刺道:“适应得到真快。”

唐秀莹不知道说什么,又因为面对他的目光有些紧张,低下头去。

她之前听宋夫人的话,便知道宋公子腿不好,脾气也不好,不好侍候;后来定了这婚事,姑姑又悄悄去给她打听,倒真打听出一些消息,知道这宋公子是因调戏高门大户家的小姐,而被人家弟弟要求赛马,这才摔的。

那时姑姑还后悔,不该贸然就答应。

她的确有些怅然,后来又想,都嫁残疾了,管人家是怎么残的又有什么意义?再说就算他好色,如今也好不了色了。

她心里有诸多猜想,也作好了万全准备,却怎么都没想到,宋公子生得如此俊秀。

真真像那种书香门第、高门大户的公子,眉眼清秀,带着书卷气,又因为面若冰霜,还添了几分凌厉,他虽坐着,却坐得笔挺,皮肤带着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衬着那喜服的红,竟让人有一种惊艳感。

因为这一丝惊艳,让她不太敢直视他。

“值得吗?”宋然问,“为了弟弟,将自己卖给一个残废,做传宗接代的工具。”

唐秀莹咬下唇,红了眼睛,委屈地回答:“我的确卖了自己,可不卖又有什么办法……父母双亡,亲戚如豺狼虎豹,卖尚且还能得点好处,不卖就什么也没有了……

“宋公子出身富贵,又饱读诗书,自然能看不起我,却不知像我们这种下等人,只是活着就要费尽全力。”

宋然一时无言,没想到她会觉得他看不起她。

他是看不起她吗?他看不起的只是他自己,因为有人嫁给自己这样的人而替她不值。

半晌他才颓然道:“我没有看不起你,我又有资格看不起谁?”

唐秀莹缓声道:“我身世不好,公子遭了噩运,我想我们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不必自轻。”

宋然没说话,将四轮车换了方向,看着别处,只将侧面留给她。

两人又坐了很久,唐秀莹又问:“时候不早,夫君不要上床歇息么?母亲和我说,让我照顾好公子。宋家仁义,对我和弟弟好,我也想照顾好夫君。”

宋然听得明白,照顾好他,是她的职责,如果他一夜没睡,那便是她失职。

他没回话,她从床上起身来,小心扶上他那四轮车,见他没抗拒,就将四轮车推至床边。

而后走到座椅边,轻声道:“我扶夫君上床。”

说完才想起来什么,鼓起勇气,越发放低了声音道:“夫君……要方便么?要的话我……”

“不要。”他说得干脆果决,语气极冷,微微偏过头去。

唐秀莹也看了出来,她不好意思,他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或许比她更不好意思。

她便托起他身子,扶他上床去。

男人的身子太重,她将全身的力气都使出来还是艰难,好在他极力自己用胳膊撑起身体,床榻也不高,好不容易才将他弄到了床上,然后她再替他脱靴,将腿抬上去。

这些做完,两人都累得喘息。

宋然紧抿着唇,身体绷得僵硬。

唐秀莹在床边待了一会儿,再一次鼓足力气,去解他腰带,却被他伸手拦了,白皙而修长的手指,快速将她手拂开,而后扭过脸去,并不看她。

那样的贵公子的手,竟让人看得心悸。

只是她知道他不愿她碰他,自然也不想行那夫妻之事,而她实在是没勇气再去试,更何况她知道若真要成事,还要她来主动,那更是……

于是她就没再坚持,只是拿了被子替他盖上,她自己也没脱下衣服,就这么和衣躺在他身侧,盯着红色的床帐发呆。

两人都安静,也都知道对方没睡着,但就这么并排躺着,盖着同一张喜被,中间隔着手掌宽的距离。

第二天晨起,两人起身,有丫鬟进来侍候。

两个丫鬟都老成,唐秀莹看着她们不动声色整理床铺,便知道稍后她们会去向婆婆禀报,两人并未行房。

婆婆见了两面,倒不像是刻薄的人,那位身份尊贵的小姑子也似乎温善,大约不会因此事责怪她。

到正堂,宋然仍是被推进去,只坐着,不言不语,唐秀莹给长辈一一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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