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朗朗, 冬日的阳光仿佛一层金色油酥,最是温暖醉人。叶悯微一行人所住的院子位于沧浪山庄中最僻静的角落,在山崖之上, 从院子里望出去就能看见山下波澜起伏的海面。
然而谢玉珠完全没有心思欣赏海景, 她蹲在地上同那只魇兽白兔面面相觑, 已经维持此姿势半个时辰没有动弹过, 恨不得化为院子里的一座石雕。
正当她叹出今日第三十四声“这怎么可能呢”之时,身边落下一道蓝影,她大师父蹲在了她的身侧。
叶悯微关切道:“玉珠,你在忧愁什么呢?”
谢玉珠想,她大师父居然能看出来她在忧愁,这实属不易。但是正常人也应该能看出来她为什么忧愁, 可见她大师父离正常人还差着点儿。
谢玉珠抬起一双无神的眼睛, 唤道:“大师父你来了, 二师父呢?”
“在那里。”叶悯微指向院子角落。
谢玉珠看过去,只见靠近栏杆处挂着一个长吊椅,绳子拽着吊椅晃晃悠悠,温辞正躺在在吊椅里。他长腿伸在吊椅之外, 手臂搭在眼睛上, 另一只手垂在吊椅边,手背上的金链子和铃铛在地面上摇晃。
冬日温暖的阳光下,温辞披着个毛毯子, 正在补觉。
谢玉珠瞧了温辞片刻, 点点头木然说道:“好啊,二师父能睡着就好。”
然后又她将那双无神的眼睛转到眼前的兔子身上, 继续说道:“大师父,您说这想找的魇兽它不来, 没想找的魇兽自个儿来了,放在这里叫它跑它都不跑。人世间的事情怎么就能这么鬼使神差阴差阳错呢?”
叶悯微张张嘴又闭上,她觉得谢玉珠虽然喊了她的名字,但说话的内容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果然谢玉珠没等她回答,又自顾自地说下去:“这都是什么事儿嘛,我爹不是我爹,我娘不是我娘,我哥哥姐姐都不是我哥哥姐姐,我也不是谢玉珠。我是策玉师君,我爹是我徒弟,我娘是我徒弟的夫人,我哥哥姐姐是我……是我徒孙?”
谢玉珠说着说着,忍不住大喊一句:“这也太离谱了吧!”
谢玉珠喊完这句仿佛把身体里的气儿都吐了出去,她垂头丧气,头都掉进了臂弯里。
沉默许久后,谢玉珠抽了抽鼻子,怅然地说道:“我小时候一直觉得,我爹娘起名字太偏心,我哥哥姐姐们叫什么谢玉想、谢玉宁、谢玉乾、谢玉皎……个个都有好寓意,就我叫谢玉珠。”
“我爹娘说这名字由来是掌上明珠,但我觉得掌上明珠就是一生乖乖受宠罢了,跟人家养的小鸟小猫有什么区别?我想修道、做生意、学账、读书、游历天下,他们都不让我做,说这些事太累了怕我辛苦,只有我发脾气他们让我随便发。我以前总想怎么会有父母希望子女一事无成呢,如今一下子就想通了。”
“原来我是策玉师君啊,我是我爹的师父,他怎么敢管教我。我抛头露面就会被认出来,我积攒了灵力就会和策玉师君的修为冲突,所以我被关在家里,整日无所事事。所有一切,都是为了有朝一日我能顺利地变回策玉师君。”
“那这十七年里……爹娘真的曾把我当成女儿过吗?他们……说我是他们的掌上明珠……这些都是骗我的吗?”
叶悯微蹲在谢玉珠身边,她听着谢玉珠的声音越来越小,开始颤抖,逐渐哽咽。
叶悯微低下眼眸,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谢玉珠的背,问道:“你不愿意变回策玉师君吗?”
谢玉珠抽了抽鼻子,她挣扎地说:“这事儿也由不得我愿不愿意啊,策玉师君是扶光宗的宗主,是太清坛会的领袖,多年来灵器之乱天翻地覆,天下人需要她。我的意愿算什么……”
“你算什么?你当你的两位师父是死人吗?”
一个声音从晃晃悠悠的吊椅那里传来,谢玉珠抬起头看去。她满面泪痕,泪眼朦胧里,只见她二师父放下眼睛上的手臂,转头望着她。他看起来压根儿就没睡着,此时眯起眼睛不紧不慢地开口。
“我们可不认识什么策玉师君,你是谢玉珠,只要你喊我们一声师父,你就是我们的徒弟。既然是万象之宗与梦墟主人的徒弟,那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顿了顿,温辞说道:“不想做什么,也可以不做,想不明白也可以一直想。这世上有谁要逼迫你,先来打赢我们再说。”
“你说是不是,谢玉珠的大师父?”
叶悯微拍着谢玉珠的后背,理所当然地说道:“是啊,原本你不愿意,魇兽就无法被你吸收。正好我从秦嘉泽那里拿回了好几件灵器,待我研究研究,就把它们给你用。或许将来,你会比策玉师君还要厉害。”
谢玉珠脸上挂着泪珠,她眼眸颤动,瘪了瘪嘴,竟然挥着胳膊抱住叶悯微哇哇大哭起来。惊得那只兔子魇兽蹦了一下,无辜地眨眼睛。
正在谢玉珠抱着叶悯微放声大哭时,莫笑鸢正好来到小院里,被大哭的谢玉珠吓了一跳。而那只白兔魇兽很自觉地跳进了叶悯微的乾坤袋里,没让莫笑鸢看见。
莫笑鸢疑惑地看了几眼谢玉珠,便向叶悯微俯身行礼,说是庄主邀请叶悯微前去有事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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