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就能相信?我们汉人中也没听说过有这种事,在刚发生时我也不相信,可这么长时间了,我不得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如果我一开始就和你说,你会信吗?”
“我现在仍然也不会信。”
我摇了摇头,“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信不信由你,但你以后不能再说我对你不真诚,也不能再说我不守承诺,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承诺。”
托博犹豫了一下,“那……你的那个世界什么样子?”
“反正你又不信,我又何必浪费口舌?但我还是会告诉你,世界肯定是越变越好,我们比现在晚了三百年,当然要好太多。”
托博又问:“那你怎么才能回去?”
“我是从西方寺来的,如果要回去,也一定是在那里,但到底怎么能回去,我也不清楚,因为我不懂妖法。”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再回去?”
我悲伤地点了点头。
托博讪笑着,“既然这样,那你就不要回去了,反正我和你那个师兄长的一模一样,你就把我当作他好了,我们在这边过好日子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我坚定地说,“如果是你,你会放弃吗?会放弃你所有的亲人,甘心留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里吗?”
托博犹豫着,没有说话。
我趁热打铁,“我绝不会放弃,只要我不死,我就一定要想办法回去,你能关得住我的人,关不住我的心,只要一有机会,我就一定会去扬州。”
托博不屑地撇撇嘴,“可你说了你不会妖法,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回去。”
“我可以去试,只要到了西方寺,我一定能找出办法来。”
托博看着我,长时间都没有说话,最后站起来,走了。这下我被弄的莫名其妙了,不知道托博到底怎么想的,他信了没有?
我忐忑不安了几天,琢磨着是不是计划没有奏效,要另外再想办法?托博就又来了,一进来就让侍女收拾东西,准备出行。
我有些惊讶,忙问要去哪里?
托博看着我,“我已经向贝勒告假,以休养为名回扬州。”
我根本不敢相信,托博不是在耍弄我吧?
托博却一脸正色,“难道你又不想去了?”
看起来是真的,我抑制住心里的暗喜,“你……你真的会放我走?”
“不是放你走,是和你一起走,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就跟你一起去看看你们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如果到时你走不了,我希望你能接受这个现实,安心留下跟着我,这个条件你能答应吗?”
我还有选择吗?
托博准备的很周到,他知道我不能颠簸,为我准备了马车,一路缓行,还让侍女陪同,从绍兴到钱塘,正常骑马只要一个多时辰,我们走了大半个白天,傍晚时分才到了钱塘。托博没有继续赶路,而是说晚上先住下,明天一早再登船,从水路去江阴,如同当初来的时候一样。
水路要慢,但确实比马车稳当,我虽然心急,但考虑到自己的身体,还是赞成托博的这个决定。何况按我们之前的速度,马车根本跑不起来,也未必会快过水路,我便安心地在馆驿住下。
我还是怀疑托博的目的,他真的想和我一起回民国?想必他知道我还在恨他,到了我的世界就是我说了算,我难道不会对付他吗?所以我觉得他还是不相信,他不过是想用这个办法让我死心,让我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那就让他不信去吧!只要我信就行,但是……万一我真回不去怎么办?我必须提前做好失败的准备,不能到时慌乱无措,如果失败了就想办法要求一直留在扬州,这样以后还会有机会再去尝试,对,就这样办。
我一路不断地思来想去,几乎没说几句话,托博却不时地说外面的风景多好,让我也看看。我这才想起,这又是五月了!我曾多么渴盼五月畅游扬州,不然又怎会有今日之劫?但此时我哪里还有心情,即使泛舟运河之上,两岸花红柳绿、莺歌燕舞,我只需抬头望向窗外,便可将无限景色尽收眼中,但所有的景色都那么呆滞,我丝毫感觉不到美在什么地方。
我慵懒地说我很累,只想休息。
托博没有勉强,但他应该是怀疑了,怀疑我一定是有心事。在船到扬州之后,我提出直接去西方寺,托博却以此为借口,说天色已暗,我一路又这么累,今晚应该先休息,明天一早再去西方寺。于是我就有些明白,托博其实一直对我都不放心,他一定是要提前在西方寺里做准备。
水路行船时间还算比较可靠,去的时候是两天一夜,这次回来又是如此,我们早上出发,到了扬州又是傍晚。既然这么多天我都熬过来了,还在乎多一晚上吗,休息就休息,我也需要养足精神,明天回我真正的家。
如我所料的一样,第二天我们到了西方寺,我从马车上下来,就见寺门口站着许多清兵,等我进了院里,发现除了几个僧人,其它的人还是士兵。现在扬州早已恢复正常,不可能一个香客也没有啊,那么答案只能是托博封寺了。
托博问我:“那你想怎么回去呢?”
我说:“你要多准备一些蜡烛或是火把。”
托博立刻明白,“要去暗室?”
“你按我说的做就行了。”
托博让人去准备,寺庙里当然不会缺蜡烛。
我环视着四周,这个我盼了一年,却始终无法进来的地方,如今终于被我踩在脚下,而且我也用不着提心吊胆,可以正大光明地做我想做的事。
我告诉托博要进大殿,托博便随着我进了大殿,立刻也有一些清兵跑进来,分散在大殿里,看来托博早做了充分的安排,也对这寺里各处详细检查过,所以托博接下来的话我也并不惊讶,“这里面有暗室吗?”
我的心比平时跳的快很多,我没有理睬托博,径直走到佛像后面,伸出手,果然找到了那处凹槽,这可是我全部的希望啊!随着一声石头滑动的声音,石门果然开了。托博却突然紧张地抱住了我,我吓得惊呼,“你要干什么?”
托博其实并不想干什么,他是怕我干什么,突然出现一个洞,他担心这是什么机关,我会突然逃掉了。明白过来后,我没有再害怕,托博也放开了我,因为清兵已经抢在我的身前,站在洞口旁,不用担心我再逃了。
我对托博说:“我们必须要下去。”
托博冲着清兵挥了一下手,清兵自然明白,连我都明白,是让他们先去查看。清兵拿着蜡烛,进到了洞里,我竟还是有些忐忑,这可已经到门前了,千万别再出什么意外!托博仍旧非常严肃地盯着我。
不一会儿,洞口里出现了烛光,下去查看的清兵回来了,他对着托博说了一通满语,我当然一句听不懂,但从托博的表情看,应该是没事了。果然,托博又回了几句满语,士兵重新进到洞中,托博也拿起一个烛台,对我说:“我们走吧。”
我忙说:“我也需要蜡烛。”
托博犹豫了一下,把手里的烛台递给我,随后一个清兵又递给他一个。
就这样,清兵在前面带路,我在后面跟着,托博又跟在我身后,我们端着烛台,借着蜡烛微弱的光,下到了暗室里。我的心都要飞起来了,一年了,整整一年了,为了再次回到这里,我吃尽了苦头,简直罄竹难书。
因为清兵已对暗室做过检查,所以托博还是比较放心,下来之后,虽然非常暗,他并不紧张,四下走着看了看,“你要怎么做?”
通过下来的台阶,我判断清楚了方位,但四周什么也没有,完全不是我之前见到的那个地下室,如果说那堆扬州十日记此时可能还不应该印出来,那其它东西呢?我有些害怕起来,如果地上也没六芒星怎么办?
我匆匆地向应该画着六芒星的地方走去,托博立刻跟了过来。我停了下来,托博也停了下来,清兵也靠了过来,我们的蜡烛同时举了起来。烛光下,一个六芒星出现在地面上,一模一样,就是那个六芒星啊!
我喜极而泣,急忙用一只手捂住了嘴,没有哭出声来。
但托博还是发现了,他疑惑地看着我,“你怎么了?”
我把手拿了下来,“你马上就要相信了。”
托博却伸出胳膊拦住了我,显然他也看到了这个六芒星,“这是什么东西?”
“这就是那个妖法,当初我就是误闯进去,才来到了你们这里。”
托博应该还是不信,盯着六芒星看了半天,对着清兵又说了句满语,清兵就走进了六芒星里。我瞪大了眼睛,也张大了嘴,但是并不像我期盼的那样,没有发生任何事。清兵在六芒星里来来回回地走着,一会踩着空处,一会踩到线上,就像个调皮的孩子在玩游戏,托博又怀疑地看向我。
我明白了,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让六芒星生出妖法,不然父亲顾唯正他们怎么会不追来呢?他们不可能发现我失踪了而不找我,原来是根本来不了啊。
“我要亲自进去。”我对托博说。
“可你看到了,并没什么用处,不是应该做法吗?”
“不,这和你知道的法术并不一样。”
托博犹豫了一下,却突然挽着我的胳膊,“那我们一起进去。”
“你想好了吗?如果发生意外……”
托博却笑了一下,“和你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怕。”
既然这样,我已仁至义尽,我长舒一口气,带着托博向前走着,心里不停地说着,显灵吧,上天啊,你一定要显灵,我要回去……
我和托博走进了六芒星里,已经站在中央的位置,但什么也没发生。我记得上次我是一走进来,就出事了。难道真的不行了吗?我慌张起来,恐惧地左右看着,如果它真的不灵了,那我可怎么办啊!
托博得意地看着我,眼神轻佻,似乎在说,看吧,不行吧,该死心了吧。
我避开托博的眼神,就看到了我的胳膊,然后看到了托博的胳膊,他仍挽着我,我突然觉得也许是因为这个,他挽住了我,所以我走不了,这也就是说,托博和清兵一样,六芒星阵对他们是没有用的。
“你能松开我吗?”
托博有些犹豫,似乎仍在担心我耍什么花样。
“我就站在你旁边,你难道还怕我飞了不成?”
托博最终还是把胳膊抽了回去,虽然仍站在我旁边,但我完全“自由”了。
我在原地慢慢转动着,心里又开始念叨起来,显灵吧,显灵吧……
突然间,我又有了那种抽搐的感觉,是真的,不是因为我太紧张,和我来时一样,我的胸膛裂开了,什么东西一下子就把我的心挖走了……我还没来得及想完,脑袋里“嗡”地一下,我应该又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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