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眨了眨眼,躺在了御榻上,懒洋洋道。

张鲸自然知道这首诗其中之意,但他生来谨慎惯了,此时不知道皇帝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因此沉思了会儿,说道:“奴婢愚钝,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

朱翊钧严肃道:“此乃说的是宦官专权的事情。”

张鲸一听,大惊失色,立马跪在御榻前。

“你跪什么?朕又没说你。

虽然朱翊钧没有点名说自己,但自己毕竟也是个宦官,张鲸诚惶诚恐。

“朕问你,你说这个宦官专权指的是谁?”

这明摆着的事实,张鲸自然也知道,他摇了摇头说道:“奴婢生来就愚笨,这个奴婢也不知道。”

朱翊钧冷笑几声问道:“你是不知道呢,还是不敢说?”

“朕现在命令你说!”

张鲸颤颤的说了六个字,“莫非是冯公公?”

朱翊钧不置可否。

“将来你若做了司礼监掌印,你会怎样?别急着回答,把这个问题藏心里,回头想想,自己好好问问自己的心,你先下去吧。”

张鲸心头一震,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躬身告退。

……

廷议结束后,内阁三人一路上各自不语,心事重重的回到值房。

走进内阁办公大楼,正中间就是摆着文圣孔子牌位。

三人不约而同的都抬头瞅了一眼,想这偌大的内阁,一百年间更换了多少阁臣。

“元辅、子象,若没什么事儿,仆先回值房去了。”

高拱看都没看张居正一眼,拂袖而去。

高仪则苦笑一声,安慰张居正:

“太岳,高肃卿的脾气就这样,你也别太往心上去。”

张居正微微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高仪摇了摇头,一进高拱值房,就听见后者咆哮着:

“子象,你看看,皇上今天是什么意思?皇上有意偏袒冯保!老夫怕就怕这个,皇上年幼,心智不成熟,容易被奸人蒙蔽,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高仪不置可否。

“内阉冯保挟威少主,操重柄于宫闱。两宫娘娘又都是妇道人家,我等顾名大臣焉有坐视不理乎?”

高仪慢悠悠吐出一句:“肃卿,我说句你不爱听的,你未免小题大做了些。

那冯保毕竟陪皇上多年,感情深厚自是不用多说,今日明显是皇上年龄小,坐不住了,才不愿意听六科言官之奏。

况且,目前也没发现冯保有什么擅威作福之迹象,不如我们主外,冯保主内,我们上下一心,共辅幼主!”

高拱知道高仪就是书呆子,只认死理,与他说这些,就是再费多少口舌也没用。

正在两人相执不下时,忽听走廊有脚步声传来,只见内阁值班文书拐进来报道:

“吏科都给事中雒大人和礼科都给事中陆大人求见。”

高拱正愁跟高仪说不通而心里窝火,摆了摆手:

“叫他们进来!”

几人行过官礼之后。

高拱率先说话:“今日朝堂上,诸公侃侃而谈,我大明有你等科道言官,国家之幸矣!”

“天子初等大宝,吾等科道言官当直谏君上!”

“只恨韩公尚未得保,吾辈仍当齐心协力!”

“冯保窃权,天下士人无不恨之,日后定当与他势不两立!

众人慷慨激昂,直说的高拱意气风发,他正想欲将此事再和几人细细商议。

突然见,又听得院中传来重重的脚步声,几人一时屏气凝声,听着动静。

只听一尖声嗓门喊道:

“圣旨到!”

高拱值房这几人以及隔壁的张居正都出来跪地接旨。

只见宣旨太监不慌不忙,拿出一卷金黄色小轴,开始一字一句宣读:

中旨:司礼监掌印孟冲纵容下属刺王杀驾,罪不可赦,免除其位,罚守先帝皇陵,无诏不得回京。

吏科给事中韩揖朋比为奸,廷杖八十,以儆效尤。

即日起,着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接任掌印太监,依旧提督东厂。

内阁知道。

钦此。

高拱听完头都炸了,他气的不禁浑身颤抖了起来。

中旨,皇帝可以抛开内阁票拟,自行发布旨意,表面上没什么问题,但这其实就是体现皇帝独裁的表现。

终隆庆一朝皇帝都是托政于内阁,高拱一个人就代表了大明政府。

中央大九卿、小九卿,各地府台、道、路州府,凡是用度之事哪个都得出自他手。

高拱感觉到了权力的魅力,有了权力他可以将人、物、事、乃至世间的一切都能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人类和动物的区别是什么?

区别就是需求和欲望。

动物只有需求,没有欲望。

人既有需求,也有欲望。

对权力的追求就是人最核心的欲望之一。

有了权力也能满足自己一切欲望。

高拱对此深信不疑。

高拱已经深深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他不能接受任何人来和他争夺权力。

包括以前的徐阶、赵贞吉、李春芳、殷士儋,还有现在的张居正。

就是...就是皇帝也不行!

小皇帝刚刚登基不出两天,便发中旨,无视内阁,若任其发展,以后还能将他掌控在自己手中吗?

“高拱!你还不接旨?

传旨小太监催促道。

高拱抬头看了眼小太监,见其正得意的阴笑着。

高拱再也忍受不了,猛地起身咆哮了一句:

“接你妈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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