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安抱着潘峰的尸体艰难起身,这原本憨厚老实的少年,此刻关节已经多处折断,扭曲得不成了人样。
他惨白着脸,将潘峰背在身上。
侯公公、寇徽皆是脸色大变,“不可。”
“带路!”李长安咬着牙,额头上的刘海已经被细密的汗珠打湿。
“哥,我来吧!”李银兰也咬着牙,眼眶已经红了,但她知道,要想报仇只能靠哥哥,决不能让哥哥倒在路上。
“好。”李长安眼中有些雾气,“他因你哥哥我而惨遭屠害,你为他背尸也是应该的,我们一起进宫讨公道。”
彭恕等人脸色大变,若是进宫的话...他看向府尹和侯公公,努力对着两人使眼色,想让两人帮衬一下,却见两人冷笑一声,置之不理。
彭恕心里一沉,暗道不好。
侯公公和李长安对峙着,片刻后只能轻叹一声,转身带路。
武英殿中,朱元璋眉头已经皱了起来,他指尖捏着一张纸,上面一手丑的出奇的简化字,正是李长安写的。
有奸贼冒充郑国公府管事上书屋惹是生非,打砸、破坏、撕毁了膛线制作流程图、显微镜、蒸汽机的设计图纸,贼人现已抓获,请陛下圣裁。
而信封上还写了今天的日期和时辰,要不是他奇怪的问了一句,还不知道毛骧这么勇,敢耍小心机。
朱标在一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怒色。
常茂,霸道惯了。
别看他进宫面圣的时候恭恭敬敬,但看他对下人的态度就知道了。他对家中使唤了好几年的下人动不动就鞭打辱骂,对我大明老百姓能好到哪里去?
只是,李长安怎么惹到他头上去了?
就在两人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寇徽、侯公公、李长安等人终于带到了,而下一刻,朱元璋豁地站了起来。
大殿中,李长安脸色、嘴唇苍白地吓人,他胸间的衣服已经染成了猩红之色,此刻正一拐一拐地走了进来。
他身后,李银兰小心翼翼放下潘峰,但那少年已经没了呼吸,全身骨头不知折断了多少。
之后的不认识几位拘谨的少年此刻也是人人挂彩,有折断了手臂的,有脸肿得像猪头的,有牙齿崩完了一嘴血的。
这一幕惨烈的情形让朱元璋都动容,心中的怒气升腾而起。
而另一边,则是寇徽和六名浑身煞气的军汉。
朱元璋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从他们身上的气息可以明显感知到,这是身经百战幸存下来的军汉,是当初跟着常遇春冲锋陷阵、克城必屠的精锐。
都是老熟人。
朱元璋的脸上怒气更盛了,就是这种他多次三令五申还为祸京师的祸害最可恨。
彭恕一进到大殿就趋步上前,伏倒在地,“李长安阴谋杀害郑国公,请陛下治此人死罪!”
他身后五人也跟着伏倒在地,红了眼眶齐声附和。
朱元璋身上的气息一窒,他往外瞧了瞧,没看到常茂,不由心里一个咯噔,忙问道,“常茂呢?”
“回陛下,大少爷被李长安重伤,还在救治中!开平王戎马半生、为我大明鞠躬尽瘁,平生最遗憾的就是不能陪在少爷身边,今天竟有人在天子脚下,要加害大少爷,请陛下明察,治李长安死罪!”
彭恕说完,砰砰地在地上磕了起来,地上很快就被鲜血染红了。
他身后的五人也跟着砰砰磕头,齐声大呼:“请陛下明察,治李长安死罪!”
朱元璋又疑惑看向脸色苍白、一言不发的李长安,想到已故的常遇春,他的神色不由得冷了下来。
“李长安,你有什么话说?”
“咳咳。是非曲折,对簿公堂后自会真相大白。”李长安身子摇摇欲坠,显然伤的不轻。
“来人,请太医!”朱元璋心中一凛,忙叫道,“再让人去催一下郑国公!”
早在李长安的信息到宫中的时候,他就让人去郑国公府宣常茂,就是生怕两人产生什么误会!
没想到!
有人领命而去,但常茂、朱棣等人已经在不远处行来。
“蒙陛下和先父护佑,臣常茂差点就见不到陛下了。”常茂躺在担架上被抬了进来,他换掉了阴沉的脸色,换上了一副痛哭流涕的神情。
从知道事情闹到宫中的那时起,他已经想到了方法,那就是先声夺人。
他和彭恕并没有事先商量过,但都想到一块去了。
要讲道理的话,他们并不占理,但以他的身份也无需讲理。
“常茂,你还好吧?”
“回禀陛下,臣不好。李长安下手太狠了,臣可能熬不过这一关了!”常茂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陛下,李长安一介草民,竟然胆敢行刺国公,请陛下治其死罪!”彭恕伏在地上,眼神中带着冷笑。
“李长安,你可有话说?”朱元璋闻言已经大怒,他看向李长安的眼神中,已经带着一丝审视。开平王为大明鞠躬尽瘁,他只能尽量的去补偿常茂。
李长安竟敢谋害常茂,已经触犯了他的逆鳞。
“咳咳。”李长安的肋骨早被常茂砸断了至少两根,他早已是强弩之末,此时咳嗽都带着血迹,他眼神露出狠色,一拳打在胸膛肋骨断裂处,下一刻鲜血喷射出去。
众人一声惊呼,就连常茂都忘了装死。
“噗!”李长安感觉天旋地转,耳边传来一阵阵惊呼,他强忍着眩晕,只能以这种卖惨的方式博取朱元璋的同情。
“李长安!”朱棣上前扶住李长安,细看才发现他嘴唇失血到了发青、身子颤抖、呼吸紊乱,显然是重伤濒死的状态。
朱棣轻轻按了按李长安的胸膛,发现他的肋骨早断了。
“父皇!李长安肋骨断了两根,他伤的太重了,可能...”朱棣在军中不是没见过硬汉,但这种拼死也要为下面讨一个公道的精神还是让他动容。
这一刻,他看向常茂的眼神都冷了起来。
朱橚在一旁,叹了口气。
“太医呢!都死了吗?”朱元璋大喝一声不断催促,但太医院距离武英殿有些距离,显然没那么快。
“不用了!”李长安一张口嘴角就渗血,断然拒绝了。
他跪伏在地,破嗓子厉声喝道:“郑国公常茂自恃国公身份,在京师重地、朗朗乾坤下,带着手下家奴欺凌良善、虐杀无辜良民,此等奸贼不除,我大明朝廷法度、威严将荡然无存!”
“请陛下斩此奸贼,以正京师风气,以振朝廷威严!”
“放屁!你居心不轨想谋害大少爷,不过是咎由自取!”彭恕脸色大变,他决不能让这个帽子扣到大少爷的身上。
“李长安,你杀人不成,还敢血口喷人!”常茂怒极,两人早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教唆姓赵的挑衅书屋的人不是你常茂?带人上门杀人的不是你?”李长安看向朱元璋,“陛下,常茂身为国公,食民脂民膏,不曾为国分忧,却倚仗身份,欺男霸女,虐杀良善,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不杀,又是一个永嘉侯!”
!!!
永嘉侯朱亮祖,是朱元璋心中的一根刺。
“陛下,偏听则暗!”彭恕怒喝道,“李长安,你这奸贼,还敢妖言惑众!”
“偏听则暗?我书屋的人不是你们杀的?是不是要我书屋的人死完了才如你们的意?你们杀人,反抗了就是谋害国公?”
“!”
“放屁,明明你动用私刑,殴打和拘押我国公府上的管事!”彭恕等人怒极,开口就爆了一个猛料。
“都闭嘴!”朱元璋喝停众人,“寇徽,你来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应天府尹本以为自己只是走个过场,不过既然来了,他只能沉声说道,“臣照常坐堂,突然有人鸣鼓报官,原来是百草园书屋的小厮,等臣到现场的时候他们已经打作一团,臣并不知道事件起因经过。”
出于不得罪人的想法,他选择性跳过了自己所见的情况,抬头看见李长安正盯着自己,寇徽心头一紧。
李长安一句话把开济撸了下来的事情他当然知道,此时只能硬着头皮装作没看到。
“李长安,你来说,为何殴打和拘押郑国公府上的管事?”朱元璋又质问,虽然李长安有一封信息进来,但显然...那是故意说成这样的。
“咳咳。”李长安咳嗽,他知道朱元璋偏心常茂,但没想到偏到这个地步,他是眼瞎看不见地上的潘峰?看不到快死了的自己?看不到人人挂彩的书屋众人?
不,他就是单纯偏心常茂,想把他摘出来,或者直接把罪推到自己身上而已。
想到这,李长安一时间怒火升腾。
“我说了,我书屋一开始抓到一个冒充郑国公府管事的人上门挑衅,驱赶我书屋顾客,还出手打人!我书屋只是被动防御,难道要我等被他打死也不能还手吗?”
“乱杀无辜者无罪,无辜被杀者活该吗?我大明律法是这样的吗?”李长安盯着彭恕,一声声质问。
朱元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李长安这是在质疑自己!!
“放屁,你明知道是我郑国公府上的人,还敢动手打人!”彭恕指着赵四怒喝道,“赵四,是不是这样!”
“是这样!李长安目无法纪侮辱国公,小的只是看不过眼与他理论,没想到李长安竟敢当众动用私刑,行刺国公,请陛下将他处死!”赵四避重就轻,将自己挑衅的事实选择性跳过。
两人一唱一和,已经要给李长安定罪。
“你胡说!明明是你上门挑衅打人!”李银兰等人已经气炸了,看见陛下气急,知道自己几人再沉默下去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陛下,百草园书屋众人都是恶棍,此前已经有过两次这种事情,可见他们为人霸道惯了。”赵四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栽赃嫁祸可谓是信手拈来。
“对啊,可能其他人就是被李长安陷害的!”彭恕跟着说道,“请陛下重新调查赵侍郎儿子的事情,还他们一个公道!”
一旁的寇徽像吃了死老鼠一样,这几个废物显然不知道前两次事情的真相,道听途说了一些信息,此时为了栽赃嫁祸要求重审,那不是摆明了打陛下的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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