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瑞本来听到周驲怒骂这些人，还点头附和，但是没想到又说回他了。
“柳大人，您可真是高尚，忠于王法，完美士人啊，恐怕这次福安县的县志要给你记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可是呢？你做了什么？你表面不怕死，却让自己的兄弟先上......”
失去兄弟的柳瑞垂着头，他有一瞬间确实怕了，就在林森的侍从押着一个和他九分相似的那个人进来的时候。
周驲提着残剑，指着柳瑞走来。
眼看就要到了柳瑞身前，柳菱趁着守卫不注意，挣脱了束缚，挡在了柳瑞身前。
“门使大人，您不许这么说我父亲！”
周驲冷哼一声，停下了脚步。
“你这老东西怕死也就算了，躲在兄弟后面，还要躲在女儿身后吗？”
柳瑞轻叹一口气，将柳菱从身边拨开。
“菱儿，这事情是为父的责任，为父用命担着。”
“爹，你......”
“连爹的话你都不听了吗！”
柳瑞一阵暴喝，将柳菱吓得一颤，但是她依旧挡在柳瑞身前。
“门使大人，您口口声声骂诸位叔叔伯伯，可您又做了什么呢？”
“菱儿，你......”
“父亲，这件事你管不着，维护父亲的声誉，是......”
周驲干笑了几声，转身，走至宴席中央。
“好，我告诉你们，我做了什么！”
说罢，周驲一脚踩在奄奄一息的林森身上，一剑斩断了林森的头颅。
肥大的头颅滚到了位首，已经吓的呆住了的林家少主看到这一幕，直接发疯似地逃窜。
周驲怎么可能给他这个机会。
“屋檐上的人听着，想活命，就听我指挥。”
屋檐上的弓兵们立刻聚精会神。
“杀了那个到处乱窜的家伙。”
瞬间，几十根箭矢射向了林家少主。
一旁观察形势的林勋仁见状，瞬间扑了上去，想护住少主，可惜无效，两人全部被箭矢贯穿，躺在地上再无生机。
周驲没有去看这两个人，他将剑插进了地面，坐在林森肥硕的身体上，面无表情道：
“这就是我做的事情！”
现场众人陷入了沉默。
“杀了林森，我们会不会......”
周围很快有议论声传来，虽然不大，却格外的刺耳。
看到这一幕，周驲想笑，却觉得与这些人再说些什么有些恶心。
他走到了月纱的尸体旁边。
月纱的尸体已经被林森踢的破了一个洞。
周驲用剑划开指尖，将虫子灌进了月纱的身体，可是没有起到多少作用，只是修补了尸体破碎的位置，但是这具尸体再也没有迸发一丝生机。
身边的讨论声此起彼伏，有讨论上面怪罪下来该如何脱罪的，有讨论林森死后，林家产业该如何瓜分的，甚至还有讨论林森的那些貌美妾室到时候该如何处理的。
这些讨论声音让周驲心烦意乱。
“别吵了！”
可是这些人依旧聊着。
“我可见过林森的第十三房小妾，那身材叫一个好啊，晚上......”
一个男人说着说着，有些兴奋。
周驲眼睛一扫男人。
男人从兴奋突然又变的惊恐，不消几秒，他倒在地上。
他被活活吓死了！
“门使大人息怒，这林家的资产当然是由门使大人安排，我等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
一位老者见状，走至台前，赶忙解释，身后众人也纷纷附和。
“你们可知道，最有资格分配，也是真正杀死林森的人已经死了？”
众人一阵疑惑，他们刚刚分明看见了周驲杀死了林森，而周驲正好好的站在他们面前。
周驲摇了摇头，说道：
“她的名字是月纱，是我给她取的名字。”
“门使大人果然厉害，就连随从都能轻易的杀死林森这畜生。”
坐席上的人都是老油条，瞬间就有不少人拍起了马屁。
只有柳瑞的脸青一阵紫一阵，因为他听过这个名字，正是昨天他找那个胡姬时，胡姬说过的，门使给她取的名字。
当然，正常情况下，他是不会在意胡姬这种贱籍人的姓名。但是昨日之事，也没可能那么快就忘了。
“我们的知县大人，柳大人！可很清楚这件事，我说的对吧，那个东西就是你给她的吧。”
众人看向了柳瑞。
柳瑞憋红了脸，半天才说出话来。
“门使大人，我的兄弟都为此牺牲了，一个胡姬......”
“不过是贱籍，怎么能比上你柳家那群官宦子弟是吧？”
柳瑞的脸憋得更红了。
“门使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娼妓本身对百姓生活就有危害，而戏班子的戏更是邪淫，教坏了多少良家子弟，不好好读圣贤书......”
周驲指了指地上已经凉了很久的林森。
“他也读过圣贤书，这就是圣贤书教出来的？我看所谓圣贤书也不过如此。”
“你怎么可以辱没圣贤，这......”
柳瑞脖子都气红了，想要冲到周驲身边理论，却被柳菱拦住了。
“你们这群饱读圣贤书的人，在我看来，远不及月纱...不，拿你们和她对比是我的错，你们就是群彻头彻尾的废物。”
“我不想在与你们多说一句，都给我滚，半个时辰，不全部离开，让你们身首异处，还有谁再动歪脑筋，和林森一样下场。”
周驲伸手指了指柳瑞。
“你，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还算有点用，清算账目，然后将这些年林家侵吞的田产等归还给百姓，如果已经身亡，就按需处理，给林家的妾室和奴工们也安排好一份田产，任他们自己选择，所有林家直系该发配发配，该杀就杀，就按你们这里的律法办吧。”
“还有，开林家仓库，救济外面的灾民，如果可以，最好也能给几亩田让他们自己耕种，你比我了解这些东西，答应的话就......不，你必须答应。”
“回去整理吧，我想静一静，不想再看见你们这群东西的嘴脸。”
柳瑞张了张嘴，还想争辩圣贤书的问题，可柳菱拉住了他。
“奥对了，差点把你们忘了，如果想继续跟着我，就留下，不然就跟这个柳大人走吧，他会安排好你们的后续生活，想回家，他也可以帮你们。”
看了几眼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孩子们，周驲以尽量温和的语气说道，可是余怒还未从起胸腔散去。
几个孩子听到周驲这话，如同得了赦一般，立马跟在了柳菱身后。
周驲苦笑了几秒。
不过这也在他的预料之内，比起他这个疯子，显然柳瑞那里更让人觉得亲近。
众人散去后，场上只剩下了周驲与阳镜。
灯火葳蕤，和刚才的宴席开始时没有两样，但是，此时是血而不是酒肉映火光，周驲抱着月纱的尸体，无力的跪坐在地面。
其它的几具尸体已经被柳瑞招呼人带走了。
不到半个时辰，诺大的一个林家再无多少人，这些人都被柳瑞带人押走了，至于之后的事情......
周围彻底没了动静之后，他那根紧绷的神经彻底断开了。
“都是我的错，我就不该听那个姓柳的东西的话，我好想杀光这些人......”
看着各个坐席处，那些残羹，再看了看月纱细弱的手颈，周驲心中突然出现了一种想要砸碎一切的欲望。
他不明白，凭什么？凭什么这群该死的人没死？
在砸碎了全部坐席之后，他无力的躺在地上。
“我给她取了名字，但是我的名字还没告诉她......”
陷入了深深自责的周驲回想起昨日月纱与他说的话。
现在他才明白那句祝福奇怪的地方，还有那个土豆，根本就是在交付遗产。
月纱并不知道周驲是假的门使，所以想了很久才将这个给了周驲。
如果周驲能提前想到，如果他能及时消除穿越带来的穿越前的如土豆之类东西并不珍贵的幻觉，如果他能明白这个世界存在的所谓良籍和贱籍意味着什么，或许他就能看清月纱眼中藏着的悲凄，就能明白这个开头就想死的姑娘是为什么，或许......
很多人都是靠着睡眠和时间才抹去失去重要之人的悲痛，但是周驲现在已经失去了睡眠这块避风港，这也许就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好了，月纱姑娘看见你杀了林森会很高兴的，因为林森一死，就不会有下一个受害者了。”
阳镜抱着周驲，安抚着。
“可是，下一个林家又怎么办，我管了，那下下个林家......”
“会有办法的，但是仅仅靠你是做不完这些事情的，不是吗?这个世界有多少林家，有多少和月纱姑娘一样的人，靠你是解决不完的，我们需要其它办法......”
阳镜怀中，周驲逐渐恢复了一些。
他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学习，如果在之前好好学习，给世界带来点技术革命，或者其它变革，最起码会让这里的人好过一点。
他握紧了袖中装土豆的盒子，虽然说他没有这些知识，但至少他还有这个，最起码这个东西曾经被称为奇迹粮食，就算后面因为病毒再灭一次，在此之前至少能减少点灾民的痛苦。
他将土豆削了一块，埋在地上，使用蠕虫将肉山吞下，再将土豆用蠕虫包裹住。
这是他最近学会的伎俩，只是之前只在树木上实验过。
不过这土豆似乎比树木好操作些，周驲轻松的就让土豆长出了花，然后就是块茎。
期间他发现土豆的花每一朵都雌雄同朵。
可惜的是他想尝试自花授粉，失败了数千次之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就是土豆自交不亲和。
块茎繁殖有一个最重大的问题就是容易一个病毒导致团灭，这个周驲是知道的，可是也没办法，只能先留一份为样本，待之后处理。
他将园林建筑的一个大梁拆了，亲手做了一个棺材，将月纱和第一个灭了活的，由她提供的土豆块茎长出来的土豆放在了棺材里。
背着棺材，周驲上了一座又一座山，阳镜跟在后面，在大概可以俯瞰整座福安县的高山上，他将这棺材埋了进去，用山间石头做了一块墓碑，在上面刻下了。
【周驲挚友
月纱之墓
明武四年季秋月二日立】
除了回家，周驲又多了些想法。
看着墓碑，他有些失神。
这一夜，福安县除了一颗毒瘤，死了很多人，月纱也死了。
太阳依旧升起，只是不少或因破产，或因饥荒，或因兵灾逃难的灾民们在福安县定居了下来，虽然暂时进不了城，但是县里发的救济粮也够他们开垦荒地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领到了一种神奇的作物，据说只要一点就可以播种一大片田地，更好的是三月不到就可以成熟，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县衙门官吏叮嘱这东西只能应急用，等之后光景好些，要与其它作物一定比例种植。
好消息连番来，老天爷似乎也看不下去人间这惨样了，破天荒的降了一场雨。
“梅州是个什么地方，为什么这个柳瑞会建议我去那里？”
穿着蓑衣的周驲走在前面，着小一号蓑衣的阳镜跟在后面，两人朝着西北的方向走。
这几天周驲大概了解了一下这个国家的行政区划分，地方大概是省，府，州，县等简单的分类，那些复杂的结构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困难，一时半会还无法完全理解。
“周爷，梅州是岭南布政使司的直隶州，我们可以在那里转水路去渭州府，会快很多。”
梅州，据说因有梅山而得名，但是这是比顺朝还早上一个时代，就是齐朝的事了，只是沿用到现在，岭南本身有无数大山，梅山究竟是哪一座早就不可考证。
现在的梅州，附近有煤山数座，有考证怀疑其是谐音煤而误传为梅，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无论是梅山还是煤山，都成了死山，只留下了不少矿工死亡，在洞内化为吸血怪物的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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